她抱在懷里，生生世世也不想再放開。

    他認(rèn)栽。

    他早就已經(jīng)認(rèn)栽了，從她回頭的那刻起。

    只要她心里有他，只要她肯為了他回頭，他什么都認(rèn)了。

    ————

    明天起，燕王。

    話說你們的刀片少寄點(diǎn)啊，雖然斷在這個點(diǎn)上有（太）點(diǎn)（完）銷（美）魂（了），但以男女主為主線的情節(jié)，該交代的都交代了呀~

    第546章 誰家新燕啄春泥（1）

    四月，滄州煙柳巷。

    新的朝代已經(jīng)建立三年，滄州城里的硝煙早就已經(jīng)散盡，街頭巷尾卻還在傳頌著關(guān)于這個朝代建立者們的英勇，仿佛戰(zhàn)亂里流過的血都是錦緞上的染料。

    衛(wèi)羲兒漠然挽著包袱，穿過長巷，叩響了臨街一座宅子的門：“我是福寧繡莊的繡娘，來送衣裳?！?/br>
    前些日子她不在的時候福娘接了單生意，有人拿來一匹云錦請她們做件袍子。

    繡莊里刺繡與裁縫都做，平時只接些街坊生意，這云錦緞子通常只有富貴人家才穿得起，從未有人敢拿這樣好質(zhì)地的料子讓她們做衣裳。

    現(xiàn)在袍子做好了，福娘腿腳不太好，便由她送了過來。

    門房雖然早就接到了吩咐，但目光落在她臉上，也仍然藏不住眼里的驚訝。

    他引著她進(jìn)了內(nèi)，到了后花園門口停下來：“娘子里邊請?！?/br>
    衛(wèi)羲兒點(diǎn)點(diǎn)頭，走進(jìn)去。

    才過了拐角，迎面就多了片陰影，月亮門后走出來一個男人，身軀異樣威武高大，英挺面容與印象中的他……

    她突然感到一陣劇烈的眩暈！

    她閉了閉眼。

    男人走過來：“羲兒！”

    她臉色蒼白，立刻睜開眼丟了包袱，掉頭就往外走！

    男人一把將她拉回來，熟練地把她按在自己心口上。

    “去哪兒呢？我來接你的！”男人的眼里遍布著血絲，一貫的雍容和漫不經(jīng)心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衛(wèi)羲兒猝不及防，口里嘶喊著，四肢身軀皆都亡了命地在掙扎！

    男人不管她的拳打腳踢，他喉頭滾動，伸手將她抱得更緊，并將她在胸前揮打著的兩手環(huán)在自己腰上。

    “抱著我！”

    但很快他身子一僵，手就慢慢松了開來。

    依舊漠然的衛(wèi)羲兒攥著一把兩寸長的小匕首自他懷里退出來，刀刃上正在滴著血。

    她抬起手，將它飛快抵在自己脖子上：“就算殺不了你，我也可以自殺，燕王殿下對尸體感興趣嗎！”

    她的聲音從齒縫里擠出來。

    男人望著她，眼里血絲更甚，身形卻沒有再動。

    背上被刺穿的袍子底下，有鮮血正在浸出來。

    他緩緩輕摸了一把，稠紅稠紅地。

    衛(wèi)羲兒放下手，眼眶發(fā)紅地瞪著他，繼續(xù)漠然地抓起包袱里的新衣服，將沾血的匕首三兩下擦干凈，然后將衣袍砸到他腳下，頭也不回地沖出了這宅子。

    ……

    正值中午，四月天艷陽高照，衛(wèi)羲兒卻似才見了鬼。

    她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耳畔全是紅塵喧囂的聲音。

    身邊不時有商販穿梭，挑著擔(dān)子賣涼粉與酸梅湯的老漢一邊吆喝一邊與相熟的街坊打招呼。

    街兩邊的商鋪熱鬧興旺。

    茶樓酒肆賓客絡(luò)驛不絕，就連向來人客不多的壽器店都透著興隆的氣息。

    頑皮的孩童舉著樹枝自她面前呼嘯而過，身后是他們母親懊惱的訓(xùn)罵聲。

    他們轉(zhuǎn)身吐吐舌頭，又接著一路高歌往胡同那頭跑了。

    ……

    一切都是活生生的人間的景象，卻仿佛與她隔了一世的人生。

    透過眼前，她看到的只有三年前那雙不肯動搖半分的心，聽到的只有那句“他們必須死”！

    她抬手捂著耳朵，閉上眼睛。

    三年。

    她以為自己這輩子再也不會見到他了。

    她從地獄里滾了一圈出來，以為已經(jīng)是另一個人，那聲“羲兒”，傾刻間又將她從人間打回了煉獄！

    衛(wèi)羲兒已經(jīng)死在了三年前的衛(wèi)府別院里，死在衛(wèi)家上下十幾口人全部被他殺死屠盡的那個晚上，死在他燕王決絕的言語面前！

    他有什么資格來找她？有什么資格再喚她的名字！

    他踩著衛(wèi)家那么多人的尸體得到兵權(quán)，成為人人敬畏的權(quán)傾天下的藩王，他有什么臉面來見她？

    有什么臉面碰她！

    他是來跟她炫耀他的戰(zhàn)果的嗎？

    還是來彰顯他如今幾近至高無上的地位，來親身證明他的殘忍與暴虐都是正確的？

    ……來接她？他以什么名義來接她！

    四月的太陽光下，她渾身發(fā)冷。

    寒意從心底升起，漫延到四肢各處，浸透了她的心肺肝脾，如同將她置入冰窟。

    但她心里又似是有把火在燃燒，這冷熱交替之下，她全身都在顫抖！

    她蹲在樹下，閉著眼把自己抱緊。

    頭上創(chuàng)傷留下的后遺癥也開始發(fā)作，潮水般的疼痛朝她襲卷而來。

    她咬緊牙關(guān)，掏出帕子來印額上的汗。

    “娘子你怎么了？”

    身邊有稚氣的聲在擔(dān)憂地問。

    她抬起頭，方才呼嘯而過的幾個男孩子正圍在面前，不知什么時候回來了，正緊張地望著她。

    她搖搖頭，勉力站起來，摸摸他們的小腦袋，笑了一笑，又往前走了。

    這些小家伙，跟她的五郎一樣，淘氣歸淘氣，心地卻善良得很。

    但他們的善良，也救贖不了她。

    衛(wèi)羲兒還茍活在這世上，沒有在三年前那場浩劫里死去，本身就是一種罪過。

    他所有的親人都死了，她卻還活著。

    她的父親，她的三個哥哥，兩個嫂子，四個侄兒，五個侄女，還有府里幾位姨娘……

    三年前那個夜里，全都死在了蕭放部下的刀口下！

    死在了他們?nèi)咳硕紵o條件地支持著征戰(zhàn)天下，使之稱霸四方，最后得以與周皇平分天下的他們的姑爺手上！

    心里空洞洞的，似深淵而無底。

    太陽再烈，也照不進(jìn)去那個缺口。

    剛才那一刀下去，不淺吧？

    血都快沒到刀柄來了，她甚至是使出了所有的力氣！

    可是她一點(diǎn)點(diǎn)的不忍心都沒有。

    如果可以的話，她還想扎得更深一些，更猛一些！

    她想看看，他的心是不是早已經(jīng)黑成了墨汁！

    她想拖著他的尸體去父母墳前祭告，是她錯了！如果不是她愛錯了人，不是那么固執(zhí)地選擇了一個心中只有權(quán)力和天下的男人，他們不會死的！

    至少不會在對一個心狠手辣的人付出了那么多之后，又喪命在他手上！

    曾經(jīng)那么刻骨的愛，也根本抵不過他傷她的一半深。

    而說到底，情分再深，在他看來也遠(yuǎn)沒有權(quán)力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