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克，要顛出病來了?！?/br>
    “你能想象嗎？我江定！在擠公交！”

    鐘靈掃視了一圈，車上除了他們倆，一個人都沒有。

    司機師傅從鏡子里看看他們。

    她不知道說什么。

    他把手機甩給鐘靈：“煩煩，給我照張相，拍的慘一點。”

    鐘靈接過手機，給他指點了一下：“我建議你坐地上?！?/br>
    江定坐地上，把兩人的書包堆在身邊，把垃圾桶拉過去，鐘靈的腿也拉過去，她訝異地瞪著他，江定解釋：“你靠我近一點，偽造出人多的假象?！?/br>
    期間，江定拿出一本聶魯達詩集，放在膝蓋，裝模作樣地看起來。

    拍完照，發(fā)給江垣，“生活不止眼前的茍且，還有詩和遠方?！?/br>
    說完，對話框自動彈出消息：“您好，請?zhí)砑訉Ψ胶糜牙^續(xù)聊天?！?/br>
    “……”

    江定下車，穿街過巷，停留在一家老街的麻將館前。

    樓下幾個喝茶下棋的老頭見他過來，用方言跟他說話。

    江定聽不懂，沒搭理，氣勢洶洶地往里面走。

    直到迎面撞上一個矮矮胖胖的女人。

    女人被他撞開，手里的瓜子落了半數(shù)，零零星星掉在江定的鞋尖。

    他動了動腳，把那些瓜子抖落到一邊，看著眼前的中年婦女，喊了句“媽”。

    跟進屋內的鐘靈退后一步，逗留在了門外。

    江定mama沒什么情緒地看著他一會兒，見江定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開口就問：“要多少?。俊?/br>
    他眼里一絲猶疑迅速飄過，稍后便只剩失望。

    爺爺有錢，哥哥有錢，mama有錢?？墒菫槭裁疵總€人都在他不堪的時候都要把他當成草芥，用某種態(tài)度來假裝無意地羞辱。

    江定沒說錢的事情，轉而開口道：“你跟爸爸還離不離了？”

    mama無所謂地聳了下肩膀：“有區(qū)別嗎？”

    江定語塞。

    mama稍顯不耐：“到底要多少??？”

    他吸吸鼻子：“不要，我走了?！?/br>
    轉身出去，發(fā)現(xiàn)鐘靈貼墻站著。

    與其委曲求全四處借錢，只為請走一個麻煩，不如讓麻煩黏著自己好，好過孤單。

    鐘靈跟過去的時候，給了他一株月季，淡粉色的，還連著葉莖。她說：“沒找到薔薇?！?/br>
    江定覺得奇怪：“給我這個干嘛？”

    “這是還你的?！?/br>
    “我不要?！彼毖?，走幾步又回頭，語氣緩下來，“你陪我出去逛逛吧?！?/br>
    鐘靈看手表，“我現(xiàn)在必須把你送回家，還有一小時我就要下班了?！?/br>
    風吹起她的鬢發(fā)，她用手撫平，再次吹起，再次撫平。非常機械，機械的動作里透著傻氣。

    這股傻氣讓江定惱火，而又無可奈何。

    算了，回家。

    鐘靈一路腹誹，這貨也太慘了吧，天煞孤星，天煞孤星啊！

    “煩煩，你過來?！?/br>
    “怎么了，煞煞？”

    “你教什么的？”

    “等你想學習的時候告訴我，我什么都能教。”

    江定點頭：“好樣的，煩煩?！?/br>
    鐘靈點頭：“你也不賴，煞煞?！?/br>
    鐘靈把江定送到家便離開了。

    他站在陽臺上目送她離開，突然有些留戀起來。想拜托她再待一會兒，哪怕什么都不說，他也不會趕她離開。

    可是他沒有理由。

    沒有錢請她離開，也沒有錢付她加班費。

    陪伴，只是工作。

    江定背靠著房間門，坐了一會兒。

    他試圖把腦袋里的東西清空，心無雜念地和自己獨處片刻。戴上耳機享受寧靜。

    似乎睡著了，從下午睡到天黑。

    一層薄薄的窗簾蓋不住外面閃過的強光。

    江定把耳機拿下來，光暗下去，他聽見鎖車的聲音，齊阿姨去迎接的聲音，男人的聲音。

    有人來家里了。

    江定把門拉開，偷偷摸摸觀望。

    穿西裝的男人身形修長，走路挺拔而昂揚，進了門，熟絡地換鞋，白玉般的指骨輕轉，扯松了領結。

    面如冠玉，卻顯幾分疲倦之色。

    一到夏天，他就喜歡把頭發(fā)剪得很短，格外清爽干凈。

    視線掃過玄關處被江定踢得凌亂的一對鞋子，眉毛就沒有舒開過。

    這些年，江垣變得愛皺眉。

    在他進一步行動之前，江定暗測測往樓下走，走到還剩四五級臺階，假裝崴一下腳，慘叫一聲，咕嚕咕嚕滾到好遠。

    停下來之后，發(fā)現(xiàn)離江垣還有點距離。

    江定又滾了兩圈，挪過去攥著他的褲腿，指尖抽搐著說：“救我，我……我快不行了……”

    ☆、C5

    江垣沒看見地上一個大活人似的，氣定神閑從江定身上跨過去，“阿姨，我餓了?！?/br>
    齊阿姨趕緊跟過去：“吃什么？我給你做?！?/br>
    “你看著辦，我都行?！?/br>
    “哎，行?！?/br>
    江定發(fā)現(xiàn)自己被無視，更加凄慘地哼唧了兩聲。

    齊阿姨做好了糯米粥，給江垣端上桌，忍不住笑意，捏捏他的臉，“好久沒回來了啊，又長俊了。”

    江定躺地上發(fā)出嘔吐的聲音。

    江垣苦澀一笑：“最近忙?！彼撏馓?。

    阿姨接過江垣的西裝，給他掛好，“這么晚，剛工作完?。俊?/br>
    “嗯，去海大給他們上課?！?/br>
    齊阿姨樂得不行，“我們家江垣真厲害?！?/br>
    江定繼續(xù)嘔吐。

    江垣輕描淡寫看過去一眼，江定那邊立馬老實起來。

    他從地上爬起來，坐在江垣旁邊，抱著他的手臂，靠上他的肩膀，“小可憐，要錢錢?！?/br>
    江垣把他腦袋撥開：“聽說你割腕了？”

    江定打蛇隨棍上，瘋狂地點頭，“對，流了好多血，差點都死了呢?！?/br>
    江垣點點頭：“厲害?！?/br>
    “……你為什么不問我為什么割腕？”

    “你為什么割腕？”

    “我被分手了。”

    “哦?！?/br>
    “你為什么不問我她為什么要跟我分手？”

    江垣有點嫌煩：“你到底想說什么？”

    “你有什么解決辦法嗎？”

    “整容?！彼麖娬{，“照著我整。”

    江定氣得在地上躺尸。

    矩燈兩盞，餐桌靜謐。

    靜下來用食的時間里，人是非常真實的。

    江定喊了兩聲哥哥，江垣應了兩聲嗯，江定就一直抱著他的腿不肯撒手了。

    依賴心讓人變得黏膩。

    他坐地毯上，眼巴巴地看著哥哥。

    過一會兒，他慘慘戚戚開口：“哥，你好久沒回家了，這幾天干嘛去了？”

    “開會?！?/br>
    “開會要出國？”

    “NIPS?！?/br>
    “什……什么玩意兒？”

    “機器學習學術會議?！苯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