件上龍飛鳳舞簽字的兒子。他在退隱的十幾年里足足減了二十公斤，現(xiàn)在刮掉胡子裝作詹米的遠房表弟，回來準備接班。

“我有份五百頁文件綜述這項技術的應用、影響、意義和前景?！闭裁啄闷鹆硪化B紙瀏覽，“讓秘書發(fā)給你？”

“不用，我看過。但……”

“格雷那邊還在猶豫下一步主攻哪個方向?！闭裁奏枥锱纠睬面I盤，“前一陣終于立法規(guī)定了AI決策的法律效應，所以可能先升級企業(yè)用的管理AI？以真人為原型的模擬人格能不能出售也是個議題……”

“這些都是小事！”詹克勞敲敲他的桌沿，“你沒發(fā)現(xiàn)嗎？人類的意識現(xiàn)在可以真正意義上永生了！”

“真正意義上？”詹米抬起疲憊的眼瞼，“不，再怎么說，那也只是一堆代碼而已嘛?！?/br>
“你也只是一堆rou啊！”父親戳他的腦門，“這個AI計算得還比你快呢！”

“……新產(chǎn)品也試用過了，你是不是該回去工作了？”詹米聳肩，按了下耳朵上的藍牙耳機，“詹米，請講?！?/br>
“嘖，臭小子?！闭部藙诠緡仭斄藘鹤雍脦啄晗聦?，終于習慣了私下偷偷抱怨。不過他一腳邁出門，忽然聽到背后嘩啦啦一陣亂響。

“怎么…？”

詹克勞回頭，看到兒子呆站在一地狼藉中搖搖晃晃，臉色蒼白得像紛飛的打印紙。

***

“尹凡先生？這里是M山巡警。”

“M山…？”尹凡在腦內(nèi)地圖里尋找了一圈，不解地皺眉，“什么事？”

“您認識一位叫薩格雷的先生嗎？他把您列為了緊急聯(lián)系人?！?/br>
尹凡的腿忽然有點軟。他瞥了眼玻璃幕墻后洽談中的下屬和客戶，繞過拐角靠在墻上：“格雷他……怎么了？”

“我們還在調(diào)查。但昨天夜里他乘坐的出租車失控從山崖墜?！?/br>
***

尹凡進了機場才意識到手機在瘋狂震動，屏幕上顯示著十幾個未接來電。

“抱歉，突然有事?！彼I了最早起飛的機票，努力把目光聚焦在航班顯示屏上，“不，我至少要……明天凌晨回來。你先盯著點?！?/br>
對面又請示了幾個緊迫的問題，尹凡迅速回答，穿過大廳掏口袋過安檢。

他甚至沒忘叮囑對方：“實在聯(lián)系不上我，就參考我的人格模擬。嗯，臨時授權給你了?！?/br>
飛到前一天下午剛離開的港口城市，尹凡叫了輛車駛向M山。

——“那，下個月見咯～”格雷看沒人注意，又偷偷親了親他才鉆進出租，“別太辛苦了！”

自己都沒注意到，格雷當時并不是要去火車站——是因為不想被人查證件么？

格雷……

車窗上忽然啪地一響，稀稀落落的水滴沒一會兒就敲響密集的鼓聲。海邊善變的氣流遇上山崖的阻擋，迅速演變成一場瓢潑大雨。尹凡很快就什么也看不見了，自動駕駛的出租車仿佛在渾濁的江水里潛行。

他幫格雷逃離伯爵禁錮的那天，也是下著雨。尹凡還可以清楚地回憶起在車燈里看到路邊的那一小攤雨衣、襯衫和泥漿時，胸中無與倫比的安心和憐惜。

格雷是不是現(xiàn)在又落在了什么地方，等著被他撿回家呢？

前方亮起封鎖車道的警示燈，車停了下來。尹凡開門，走入雨中。

***

“……喂，這邊！”

詹米舉著傘拍拍夢游般向封鎖線走去的尹凡。對方好一會兒才回頭，目光渙散。

“雨馬上就停了，待會兒再看吧?！彼蚵愤呉惠v廂式車擺擺手，“丁恩也剛到?！?/br>
尹凡的頭發(fā)和衣服都在滴滴答答，座位上很快汪了一灘水，威脅著丁恩的西褲。丁恩卻毫無反應，只是失魂落魄抱著頭。詹米再次看了眼手機。

與兩位人類不同，他知道這可能只是格雷退隱人世的假死。但明明兩周前聊到時格雷還毫無準備，怎么和尹凡度假回來就突然動手了？

而且……為什么大半天了還不聯(lián)系自己報平安？難道這真的不在他計劃中……

詹米搖頭，猛按手機。他刷新了無數(shù)次天氣預報，斷續(xù)的網(wǎng)絡煩躁得他差點把屏幕捏碎。

“警方怎么說？”尹凡的聲音沙啞得幾乎認不出來。

“……租車公司發(fā)現(xiàn)車輛失聯(lián)報了警，大概是夜里十一點多?！闭裁奏耙驗楸┯?，警方凌晨才過來查看?！?/br>
“車呢？”

“還沒打撈上來。下面水流很復雜，天氣又差……”

人呢？

這才是重點，但他們誰都不敢問。

***

外面的暴雨突如其來，又倏忽而去。三個男人可以看清路邊護欄時就起身下車，來到警戒線附近。

“喂，你們！”停在路邊的警車里冒出個胖胖的警官，努力咽下嘴里的甜甜圈，一搖一擺小跑過來，“無關人士請離開！”

“我是……薩格雷的緊急聯(lián)絡人?！币裁髦C件，“你們通知我過來的?！?/br>
丁恩則用了格雷所屬公司負責人的身份。詹米因為正好在當?shù)兀耙呀?jīng)被他授權先行過來了解情況。

警官瞪著丁恩的名片愣了一會兒，又看了看詹米，嘴角微微顫抖。他摘下帽子抹了把稀疏的發(fā)頂：“這位薩先生是很重要的科技人才么？”

“……非常重要?！?/br>
“咳，那，他最近表現(xiàn)有什么異常嗎？有沒有仇人？競爭對手？”

“為什么問這個？您懷疑這不是意外？”

“只是例行詢問，例行詢問……對了，薩先生沒有家人？”警官似乎有些不甘心，“父母、前妻、孩子…？”

沒有人回應。

他以為我們只是些利益相關的生意伙伴。丁恩看著警官臉上悵惘的表情——畢竟三人無法解釋他們之間微妙的關系，看起來又都冷靜得出奇。

征得同意后，他們在警官的陪同下越過封鎖線，來到盤山路轉彎處。護欄缺損了一大塊，邊緣破碎扭曲，好像血盆大口里歪斜的牙齒。護欄外就是令人眼暈的峭壁，呼嘯著反復沖撞山崖的驚濤駭浪。

“……老實說，從這個高度下去，和撞水泥地也差不多了。”警官嘆息，“以前這里是事故多發(fā)路段，尤其夜里人疲勞駕駛的話。我還是第一次遇到自動駕駛的車出這種事……”

丁恩打量著大雨刷洗過的路面——沒有什么明顯的剎車痕跡。也許不只是墜落的高度，還要加上撞破欄桿時的車速么……

“丁恩先生?！币埠鋈豢聪蛩?，“您有辦法追蹤格雷的位置吧？”

丁恩嘴唇翕動，卻難以發(fā)出聲音，只得直接把手機遞過去。

標著“格雷”的那個圓點已經(jīng)變?yōu)榛疑?，最后的定位在懸崖外幾百米的海中?/br>
尹凡閉了下眼。他交還手機，轉身望向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