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的最后一個擁吻，就難過得無法自持。

然而過了許久，格雷哭得淚水幾乎干涸，尹凡也沒有消失。

第172章留下的理由

尹凡摟著格雷的肩膀，讓他枕在自己脖頸邊，撫摸他的后背順氣，一如既往的溫柔耐心。

格雷拼命擠著眼睛。他懷疑自己一旦停止哭泣，對方就會告別離開，從此天人永隔。但他實在沒力氣了，渾身的水分都被榨干般酸痛不已，只得漸漸平靜下來。

為什么尹凡會忍心讓自己如此痛苦……他渾渾噩噩地琢磨。但要說他無情，為什么又在安慰自己？

“你知道么……”尹凡緩緩開口，“之前我一直無法想象你到底是什么。一個虛擬的實體，被算法控制著，對外界作出理論上和格雷一樣的反應？”

“當然，就算是這樣，我也會被你吸引，沒辦法讓你難過。”他有些艱難地組織著語言，“但如果要我也變成一個被莫名驅動的軀殼，那還是徹底死掉的好?！?/br>
格雷的臉難過得皺縮起來，對方溫暖的手指輕輕按揉那些緊繃的肌rou。

“不過現在……”尹凡撫觸他的皮膚，神情有些困惑，“這樣擁抱你時，身體確實很有快感?！彼H了親格雷的眼角，“看到你這么難過，心里也真的很疼?！?/br>
“我可以回憶起之前的事情——我們在這個家里，在海上，在陌生的地方，有多么開心……我也記得你……離開的時候，那種天塌下來一般的感覺……”

格雷呼吸一滯。尹凡的意思是——

“說真的，直到自己體會了，我才發(fā)覺……即使知道自己是虛擬的，但感覺上，我就是我。”尹凡捧起格雷的臉，仔細親吻，“這些年來，我一直不愿意接受你就是原來的格雷，你肯定很傷心吧？對不起?！?/br>
格雷幾乎不敢相信。如果這微弱的希望再次熄滅，他覺得自己會承受不住的。

“但是……”尹凡喃喃，“雖然感覺上是一樣的，但我真的還是原來的那個我嗎？”

“你呢？你愛之前那個套著年輕模型的衰老尹凡，那個會回到現實世界生活的尹凡，現在呢？”

格雷意識到，接下來自己的言行，可能決定著尹凡會繼續(xù)留在自己身邊，還是徹底消失。

這嚇得他幾乎動彈不得。萬一……萬一自己做錯了什么，讓尹凡決定離開，他將永遠無法原諒自己。

“尹凡……”他的嘴唇在顫抖，“我愛你。過去的你，現在的你，年老的你，年輕的你……如果你不愿留下，我會非常、非常難過。”

“——但這不重要?！?/br>
“我也可以和你討論自我意識的哲學意義和神經基礎。”格雷把尹凡的手攏在掌心，思路漸漸流暢起來，“你知道的，我相信人類的自我是每時每刻記憶、情感和判斷力的總和，而不是什么神秘主義的東西。”

“——這也不重要?！?/br>
他抬起紅腫的雙眼，與尹凡對視：“重要的是，你想這樣活下去么？你會擁有之前的所有記憶、情感和判斷，擁有永恒的年輕和健康，擁有這個世界的所有便利和可能性……但你也需要重新找到生活的方向，找到自己的樂趣和追求?！?/br>
“尹凡，我想活下去?！备窭啄缶o對方的手指，“就算人類的rou體不得不衰老死亡，我也想和你在一起，活下去。”

海浪在舷窗外呢喃，偶爾傳來幾聲海鷗的聒噪。格雷輕輕喘息著，無聲地祈求。

尹凡沉吟許久，終于起身，拉著格雷離開船艙，穿過走廊，來到船頭的甲板上。他們正破浪前行，向著水天相接處駛去。

“我這輩子……經歷過一些波折?！币膊[起眼睛，望向碧波盡頭，“比如父母去世；比如發(fā)現日復一日的辦公室生活無法忍受；比如……失去你?！?/br>
他摟過格雷，輕聲嘆息。

“但我一直在想辦法。掙學費、換工作、去找你……”尹凡喃喃，“你出事后，我差點從懸崖上跳下去。但就算那時，我也只是想快點找到你而已?！?/br>
“……即使是在翻船、被卷入水底的那一刻，我也不想死?！?/br>
“或許我一直不愿意放棄你還活著的希望，原因之一就是……我也想活下去吧?！?/br>
格雷雙眼瞪得溜圓。尹凡忍不住揚起嘴角，捧起他的臉親吻。

“你真是狡猾啊?！币矒u頭，“就算我不認同你對于自我和意識的看法，搞不清你是不是你、我是不是我，我的確還是想活下去的。”

格雷破涕為笑，緊緊勾住尹凡的脖子，沒了骨頭一般吊在他身上?；謴褪⒛炅α康囊草p松托起他的屁股，沿著來路回去。

“——我記得城堡房間里有個按摩浴缸？”

***

“你……好些了？”詹米端出晚餐，仔細端詳他，“你在屋里待了好久，我都擔心了?！?/br>
“唔?！备窭啄樕€有些蒼白，想起詹米之前幫助搜救，又把自己馱過去見了尹凡最后一面，自己卻一回來就甩下他直奔虛擬世界，沖他感激地笑笑，“這兩天辛苦你了?！?/br>
“人類啊……”詹米切開他的牛排，“不過你恢復得倒挺快嘛。”

“因為尹凡答應留下來了?！?/br>
“留下來？”詹米反應了一會兒，“你說他的人格模擬？”

格雷眨眨眼，適時地閉了嘴。

詹米吃到了檸檬一般皺起眉，似乎想吐出些酸溜溜的評論，但最終只是嘆了口氣，撇著嘴戳弄自己的食物。

“你吃完飯還要繼續(xù)么？”

格雷搖頭：“他想先休息一段時間，自己探索‘永恒之境’?！?/br>
“——而且如果有需要，他也可以先聯系我的人格模擬?！?/br>
“反正和之前沒變化？”

“嗯?！备窭子^察著詹米的臉色。對方滿眼糾結，似乎在努力說服自己不要和電腦程序爭風吃醋，最終還是失敗了。

“有時候真覺得，你要是沒發(fā)明這玩意兒就好了?！彼悬c孩子氣地嘟囔。

“……詹米，我們雖然不會衰老，但出了什么意外還是會死的啊?！备窭酌氖郑坝羞@么一個備份在，不會覺得更安心嗎？”

“也許吧，”詹米承認，“而且你現在竟然能把我變身和標記時的感受都模擬出來……”

“魔法方面我倒覺得還有改進空間?！备窭讚u頭，“我們對魔法的了解太少。即使可以模擬出目前認知到的一些現象，還有很多未知的能力，一旦本人不在了，可能就再也沒法重現?！?/br>
他眼睛又紅了：“人類其實也一樣——我們永遠不敢說，這個模擬已經窮盡了人類的所有可能性啊。如果……如果之后又發(fā)現什么之前沒有收集到的信息……”

“但人類終究是會死的嘛。”詹米湊到他身邊，“你本來也不會知道到底錯過了什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