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旭的字是父親看著爺爺?shù)狞S色小本子手把手教的。他至今還記得那噩夢般怎么寫都寫不完的。

寧日的事情不好張揚。他只好說是父親教導(dǎo)的糊弄過去。

霍山扣在門口招手叫他。劉佳明還要再問。霍山扣左右擦拭手上黑框眼鏡。等得很是著急。伸出去又拿回來。低著頭回教室來，踩著地磚縫兒轉(zhuǎn)到班長劉佳明面前。深吸一口氣，“佳明?！?/br>
霍山扣先鄭重其辭喊了她的名字。這是要確認她聽到了，他再繼續(xù)往下說。

這般鄭重其事？劉佳明差點被嚇得正立，手指并攏啪地一聲反轉(zhuǎn)在太陽xue上敬個禮，答一聲到。

“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

劉佳明還是見過世面的，一手字走南闖北的，什么廳長省長不認識？沒什么能嚇到她。大不了跟家政說一聲，從梅園里面捧一壇往年的青梅酒作為酬勞。實在不行，就重cao舊業(yè)，寫一幅字，署上她七叔叔的名。

劉佳明霸氣側(cè)漏：“在。我搞定。包在我身上。”

霍山扣整個人松了一口氣?！凹衙骱脴觾旱?。我本來只是想問一下你這個百事通知不知道校長安穩(wěn)接下來的行走路線，我好負荊請罪。你說全搞定那真是太好了。”

這是我自己作死把麻煩惹上身了？劉佳明站起來要說話。霍山扣擺擺手把她壓下去。“男子漢大丈夫，一言九鼎?！?/br>
他怕劉佳明沒聽清又重復(fù)了一次：“一言九鼎。”

劉佳明昂起脖子，摸摸自己平滑的脖頸作證?！盎衾蠋煟椰F(xiàn)在是女的。你別忘了?！?/br>
霍山扣老老實實回答：“對不起。還真忘了?！?/br>
劉佳明想說現(xiàn)在記得就行?；羯娇巯乱痪湓捑投伦∷脑掝^?！拔医裉煲惶於纪诉@事兒。我還能忘記入學考試的時候，有一位同學的成績單特別漂亮。翻窗子的姿勢那更是瀟灑。我端著茶杯，親眼看見她身手利索雜耍一樣翻進去，找到別人的試卷，把我那歪歪扭扭的9多畫了一個圈上去，變成8。那圈真是鬼斧神工神來之筆?；衾蠋熚易约焊牡木碜游叶伎床怀鰜碜约旱墓P跡?！?/br>
開學初有一次分班機會。普通班只要語數(shù)英三科都能達到九十分就能進實驗班。多少人瞅著這機會鉆破腦袋去一瞻?；▼扇荨Ｆ珓⒓衙魉朗仄甙?，不惜修改分數(shù)嗅著自己劉家家花香。

劉佳明迅速敬禮：“霍老師我錯了。”特別乖巧。

“男子漢大丈夫～”

劉佳明乖乖接上去下一句：“一言九鼎?！?/br>
“校長現(xiàn)在在哪里？”

手指貼著兩腿邊低下去了?！澳愕媒o我找人的時間吧？”

第三節(jié)課，劉佳明找到人，把地址給霍山扣發(fā)到手機上。后者直接請假。廖天瑞代為管理語文課。讓學生朗誦那些“朗讀并背誦全文”的詩詞。

“沒什么好說的。你們這么笨的腦子只能多記幾次?！边@是廖天瑞原話。

從貧困到富裕，七班第一次統(tǒng)一意識：廖老師不適合教語文。

午休時候，霍山扣回來了。腳步匆匆去了校醫(yī)室找牛仁。幾個小時不開門之后，午休時間全校沒有一個出得了校門。

順子打聽到是霍山扣加強了學校的安保系統(tǒng)。攝像頭高清鎖定，自動篩選什么的旭沒聽懂。就在禿頭校長的廣播里聽明白了在校期間不能隨便出校。

旭躺哥哥膝蓋上照舊睡得安穩(wěn)。不覺得這一次安保系統(tǒng)的加強對他日后的安全起到怎樣奇跡般的樂趣。

霍山扣忙完這個，又領(lǐng)著一票工人在班里緊急施工。

旭被子居抱著帶到了體育館午休。忙忙碌碌的霍山扣帶著盒飯馬不停蹄趕回教室上下午第一節(jié)課。

午休醒來的旭桌子旁邊多了一個耳機，戴上之后有當初在伊零網(wǎng)吧時候的雜音。弄得他頭腦眩暈。

霍山扣哧溜一口XO醬拌烏冬面，看得剛睡醒的旭肚子餓。

霍山扣拉過講臺上的麥克風，湊到嘴邊。舔干凈嘴邊的醬料，試試音，“喂喂喂！同學們，能聽到嗎？”

全班不明所以地點點頭。

“拿起你們桌子旁邊的耳機。戴上。我們上語文課?！?/br>
打開47個視圖，霍山扣熟練地切換視線。

這是他設(shè)計的身臨其境系統(tǒng)學習法。對于古詩詞一類很難理解產(chǎn)生共鳴的知識點，霍山扣想到的辦法就是去聽去看去體驗。

要背下來“瀟瀟暮雨子規(guī)啼”就站在樹下、淋著雨、孤寂一人。在漫天風沙里前進，被亂石擊中，才會知道什么叫“亂石大如斗”。

三兩知己荷花池，小舟，肆意漂流，摘蓮子頭頂蓮葉，才會體會到什么叫“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順子此人，最擅長一張嘴顛倒是非黑白，看說書皮影戲最能吸引他的注意力，讓他想留在書里完全不想逃開。

段子只知道死記硬背，累過、走過萬里長征、腿上磨出血泡，最明白蜀山為何難。

霍山扣給每個學生都布置了適合他們的情境?；羯娇圻€給每個學生一點自由度?；镁车膭?chuàng)作是可以根據(jù)學生的心意調(diào)整的，當然，要經(jīng)過他這個管理員同意。

而劉佳明，霍山扣是沒有設(shè)置邊界值的。

因為劉佳明的文學修養(yǎng)實在太好了。心中所想正是幻境所化。心念一動，就是一片瑰麗的繡唐。詩詞歌賦，已經(jīng)進入了她的骨髓。她的每一個呼吸都是景中的波瀾。

霍山扣自認，沒有資格做她的老師。

他需要關(guān)注的，是子居。一片空白。

奇怪的是，霍山扣在他面前投影“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是朝朝暮暮”“豆蔻梢頭二月初”“郎騎竹馬來”這些兒女情長的，畫面無一例外，都是旭。

“輕羅小扇撲流螢”的旭眉眼低垂，落寞在月涼如水的天階。他就飛撲過去，把人緊緊抱住。旭無聲，他落淚。

“春風十里不如你”的旭俏皮可愛挑逗著路邊水柳。他依依不舍地撫過那被撩撥的柳條，又舍不得離那人太遠，追上前，近了又在柳條后面縮著肩膀躲起來，獨自心跳不已。不緊不慢的初戀，歲月靜好。

久旱逢甘露，逢的是你。他鄉(xiāng)遇故知，故知是你。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掀起紅蓋頭，依然是你。

人生四大喜，事事都是你。

他很早就知道子居喜歡旭這件事。他也曾為了保護旭跟子居約法三章。第一等到18歲。第二不勉強。第三，不自棄。

前兩項他都有按照自己的囑咐做得很好。但是按現(xiàn)在的情形看來，“敗了，子居這個人可能就要毀了。”

“爸爸，那我呢？”

桌子底下的聲音嚇了霍山扣一跳。扶著差點掉落的耳機，霍山扣抬起雙腳。

低頭一看，是派森那鏡子一般明亮的小光頭。

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