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清寂寥，像一縷隨時飄散遠(yuǎn)而淡的幽香。他不發(fā)一言，樓千弦心中懸著千斤大石，縈回著可怕的預(yù)感。為了打消一再折騰他壓抑，他輕輕靠近洛藍(lán)，想要牽對方的手。指尖眼見就要觸及，冷不防一痛，洛藍(lán)回身過來，攥著一把鎏金折扇，啪地將他打開。

“你太臟了?！?/br>
洛藍(lán)淡然的目光并無波瀾，不過是直白坦率地陳述一個事實。

被洛藍(lán)蕩然的眼神攫住了心神，樓千弦宛如受了雷擊，愣怔在原地，眼巴巴看著，洛藍(lán)將那鎏金折扇隨手丟給奴仆后，孑然離去。半刻鐘也不愿多待，他來是這般厭惡他。

是夜，書房內(nèi)置著一豆燈火。

宣紙鋪張開來，洛藍(lán)細(xì)細(xì)斟酌樓千弦的文題，門一開一闔，他抬了抬眼皮，卻不作反應(yīng)。樓千弦躊躇著佇立在他身后，突然從后頭環(huán)抱洛藍(lán)，踮起腳，頭埋入他頸側(cè)。頸側(cè)的皮膚溫潤如玉，檀香繚繞，細(xì)嗅分辨，猶挾了三分松上落白的清冷氣息。

樓千弦頓生怨懟，自己怎么敢，怎么敢將洛藍(lán)玷污沾染。

思及此，他收緊雙臂，茸茸的腦袋蹭了蹭，“是我不好，洛藍(lán)，你別生氣，我就只有你了?！?/br>
洛藍(lán)眸光閃爍，輕嘆了聲。

“你原諒我了？”

洛藍(lán)沉默了下，頜首。

樓千弦眸中閃過暗芒，似的雀躍不能自已般，啜了下近在咫尺的脖頸，小孩子下手無輕重，幾近透明的皮膚霎時多了一點血紅，其狀恰如梅花瓣。

這個人，是我的了。

洛藍(lán)只將樓千弦的親近當(dāng)做異域風(fēng)情，并未多慮。他將文題呈給樓千弦，上頭的批改細(xì)密如織，樓千弦一噎。

“你以為，先生的教習(xí)何如？”

樓千弦猶豫躊躇，怕再惹洛藍(lán)不高興，焦急之下，試探說，“怎樣的回答，洛藍(lán)才喜歡？”

洛藍(lán)莞爾笑了聲，疊好文題置在案邊，“你若愿意，以后下學(xué)后，到書房來尋我?！?/br>
樓千弦不敢置信，驚喜地叫喚了洛藍(lán)一聲，瞪圓了眼睛，他繼承了母親的血脈，湛藍(lán)色的眸色，小小的天地像鑲嵌了一片冰雪之境地。洛藍(lán)解釋說，“書館中的老朽習(xí)氣只能把你麻痹成空有滿腔熱血的迂腐文人。世界之大，斷然不是非黑即白——”

話未畢，樓千弦驀地?fù)淙胨麘阎?，死死將他抱住不愿撒手，一聲聲呼喚他的名字?/br>
如是過了數(shù)日，下學(xué)后待恭送了賈先生，白賦和好友幾人交換了一枚眼神，捏了下樓千弦的肩頭。樓千弦正在收拾墨寶，會眸去打量身后集結(jié)的三五同窗，均是落拓不羈，不修邊幅的狂放姿態(tài)。樓千弦一下子聯(lián)想到，洛藍(lán)任何時分都理得貼服整齊的領(lǐng)口，腰封緊縛，腰線姣好，接著想到初見時那踩在雪上，紅潤半分的腳尖——收拾的勁兒和動作更加利索。

“園中山茶初綻，我同韜光備了竹葉青?！卑踪x笑意吟吟。

樓千弦擺手，一口回絕。

再說賈兼賀先生，遵時收來了諸位學(xué)生的文題，謹(jǐn)慎翻閱批改。展開樓千弦的一看，渾身的血液登時都涼了，他強忍驚駭和滔天怒火，煞白了臉色，又怕招人耳目，惹禍上身，忙不迭把習(xí)題燒毀，焚成齏粉。先生勃然大怒，使人去將樓千弦喚來，恰好掐掉白賦等人的追問。

樓千弦欠身告辭，徒留幾人面面相覷，似乎是心有不甘。

樓千弦甫一進(jìn)門，賈先生抄起墨硯，砸在他腳邊，墨珠子急遽濺散，月白色的衣袍剎那間綻放一株墨梅。不等他辯解，賈先生拍案而起，怒叱樓千弦，“狂放愚生！怎可寫這些大逆不道的話！”

樓千弦垂首，臉色陰沉，賈先生以為他羞愧不能自已，心中怒意稍退，湊近一看，樓千弦面容冷淡，深邃的眼底有如一泓寒潭，寒氣迫人。他死死盯著擺子的墨跡出神，竟無半分慚愧悔過的覺悟，賈先生漲紅了臉面，摔袖道，“孺子不可教也，滾出去！”

出乎意料，白賦幾人仍侯在書館內(nèi)，瞧見他歸來，蜂擁而上。樓千弦誤以為同窗死心不改，強留他酌酒，端正了態(tài)度，義正辭嚴(yán)將要一度拒絕。沒成想，同窗竟然連連否認(rèn)，“我等并非這般不通人情之人，這次來，是想同你打探一個人的消息?！?/br>
同窗念念不忘的，竟是洛藍(lán)。

付韜光耳根子泛紅，仰頭灌了杯酒壯膽，躊躇了一會兒，復(fù)又啜了一口，“她可是你的異性親戚？”

眾人皆知樓千弦一脈就剩他一人，之前的事情鬧得滿城皆知，不能排除叔輩那邊的堂兄弟姊妹施以援助，拯救他于魔窟。

樓千弦否認(rèn)。他未經(jīng)人事，即便將雙目望穿，難以知曉付韜光的旖旎情思。

付韜光結(jié)結(jié)巴巴的，差點沒背過氣去，同窗揶揄地譏嘲他，付韜光惱羞成怒，跺腳要走，幾人知道分寸，便將他好生哄過來，代之探問，“那她可是你的待年媳？”樓千弦大惑不解，父親雖教他辨認(rèn)漢字，詞匯范圍大多集中在經(jīng)書典籍，民間通俗的用語他未必能聽懂。

同窗竊笑著替他解惑，樓千弦心中一緊，洛藍(lán)素來喜穿繁麗紅衣，幾次午夜夢回，睡眼朦朧間遙望過去，同待嫁的新娘如出一轍?？礃乔沂?，付韜光整顆心幾乎懸在嗓子眼上，不顧失儀拿手肘子碰了碰他，樓千弦堪堪斂神，矢口否認(rèn)。

剔除了這些可能性，真相就只剩下他們達(dá)成共識的最后一個了。同窗看樓千弦的眼神一時間多了幾分揶揄的味道，付韜光松了一口氣，渾身脫力，額角沁了一層虛汗。他誠懇地攀住樓千弦的肩頭，“看在同窗情誼的份上，希望樓千弦能夠割愛，令我同她見上一面?！?/br>
以白賦為首，同窗俱起哄令他答允，繼而紛紛打趣他落拓不羈，“失敬失敬，沒想到樓千弦年紀(jì)輕輕，就曉得同清倌兒消遣，我等真是望塵莫及啊?！?/br>
樓千弦后退一步審視眾人，突然有種違和不安地預(yù)感，“你們口中說的清倌，是什么東西？”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白賦揩抹眼角的水痕，小酌半杯，笑得別具深意。

樓千弦陰著臉，定定看著他。

“清倌兒，便是那煙花之地中賣身的人?！?/br>
同窗哎哎叫嚷起來，抗議道，“這怎么一樣，清倌兒可是賣藝不賣身的?！?/br>
“有何不同，干的都是錢貨兩訖的行當(dāng)，色藝將絕，定然是賣弄色相，但求贖身離開那花街柳巷。”

“王兄察事倒是通透。”

“不敢不敢。”

電光火石之間，一道黑影劈頭蓋臉地砸來，那王姓哀嚎了聲，直不拉幾倒在地上，痛苦地蜷縮起來。樓千弦陰惻惻站在那里，手自然垂落，緊握著的紙鎮(zhèn)鮮血源源不竭，宛如在血液里蘸過一樣，“你在說什么呢，嗯？”

“二、二少！少爺他——”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齊叔在門外躊躇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