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件反射挽住樓千弦的脖頸。而掀起的游氣掀起衣擺，便見洛藍無襪而履，腳腕還戴著和手上一樣的曇花銀環(huán)。

飾品盡然華美，但不知怎的，白賦和蘇筠不約而同想到那些犯下滔天大罪的犯人，為了防止他們鼠竄逃亡而打造的枷鎖。蘇筠柳眉輕蹙，滿目狐疑。而白賦則眼皮一跳，恍惚間明瞭為什么當年同窗們的試探，最終會招惹樓千弦的記恨，以至于最終大打出手、折兵損將。

自此以后，白賦好幾年都不曾碰見樓千弦。

一年嚴冬，白賦抵達外省談生意，安定下來后不到小半個月，貨物已經(jīng)售盡，便和同鄉(xiāng)的幾名至交，前往渡口游湖逛花艇，溫酒美人鄉(xiāng)，醉生夢死，好不快活。后來大雪驟降，河道上統(tǒng)統(tǒng)都結(jié)了冰，歇在船艙中，怎么的也不夠暖和，便別過艇里的姑娘，付了資費后，撇下故友匆匆歸去寓所。

遠離花艇聚合的區(qū)域，河道上游孤單伶仃地飄著一艘商賈人家的游艇。白茫茫的雨夾雪中，有一人傲立船頭，撐著一把花似火，水如藍的油紙傘，遺世而獨立，看見了便難以再移開眼睛。

許是酒意上頭，甚覺寂寥難耐，白賦愣愣地看了好一會兒，魔怔一樣小跑回去，路途濕冷打滑，他摔了一跤，沒事人似的爬起來，上了原來的花艇。那姑娘正準備招待客人，瞧見他狼狽折返，半天沒回神。姑娘素來對白賦有好感，便推脫了那等在一邊的男子。

白賦鐘愛姑娘和筠娘如出一轍的溫婉性子，攜了她，又喚上一名姿色不俗的女子，招呼最近的船家，將他們送到那只游艇邊上。

“是你?！睒乔乙谎郾阏J出白賦來，懨懨的，“你來做什么?！?/br>
白賦落拓不羈，拱手作揖，躍躍欲試準備登船。陸宣早聽聞了船槳撥動河水的聲響，打在冰渣子上，噼里啪啦的，似沖著自家的艇子來，就非常有先見之明地早早喊了人，從艙內(nèi)鉆出。見少爺?shù)牟粣値捉鼘嵸|(zhì)化了，陸宣哎哎叫嚷，“你這人是干嘛的，擅闖民宅，哦不，民艇！”

說話間，就將腳已經(jīng)跨過來的白賦推搡回去。河水滔滔，他一個顛簸，險些沒摔個狗啃泥，虧得兩個姑娘在后扶了一把。白賦道，“你我同窗一場，不至于這樣待我罷。

第17章第十七章

樓千弦居高臨下打量他一眼，白賦被看得眼皮子直跳，定睛一瞧，終于發(fā)現(xiàn)了違和感在何處。他同樓千弦少則闊別了三年有余，他身量還一如當初在滄浪亭時一樣不見長，就像被時間遺忘了似的。頓時，白賦想到了和樓千弦走得很近的少年，一個荒唐的念頭在腦中炸開，突然萌生了退意。

“可以?！睒乔掖寡?，示意陸宣放行，“此行之后，你我再無半分瓜葛?！?/br>
事與愿違。白賦后悔莫及，僅能硬著頭皮上了船。

尾隨其后的兩位花娘眼神一亮。艙內(nèi)陳設(shè)精致而樸素，華美而不落俗氣，燭火通明，映得熠熠生輝。二位姑娘解下披肩，和白賦交好的那位坐在他身旁，后來叫上的知曉自己將要陪伴之人是眼前面如冠玉的少年，不禁竊喜，心生嬌羞。

她尚未來得及動作，樓千弦便冷冷刮了她一眼，“回去，我不要你?！?/br>
陸宣整張娃娃臉幾乎淹沒在狐裘中，冷得牙齒咯咯作響，嘴上功夫一點不落下，安撫那姑娘道，“小姐還是死了這條心吧。咱們少夫人那叫一個珠玉在前，你這木櫝就甭在這里白費力氣了?！?/br>
雖非評頭論足，挑剔得一文不值，但這也夠叫人傷自尊的。那姑娘臉色發(fā)青，縮回白賦身邊半天不給人好臉色瞧。

白賦心胸豁達，既來之則安之，就打趣道，“樓弟何必如此，為兄不過一番好意?！闭f著，伸手拈了一塊棗泥山藥糕，咬了一口，齒頰留香，只有樓千弦這樣人，才有底氣享用這種宮廷貴族的小吃。端著食碟的小丫鬟怔怔看了看白賦，又看了看樓千弦，急得差點兒落下淚來。

船艙內(nèi)陷入詭異的沉默。

“罷了，讓他們吃?！睒乔业馈?/br>
小丫鬟沒精打采地諾了聲，白賦和兩位姑娘不得其解，著實抵受不住那形如百花的糕點的誘惑，既然主人家都開口了，便不再拘禁，放開懷抱嘗了遍。那小丫鬟氣鼓鼓地，那煮茶的紅泥小火爐推得遠些，誓死捍衛(wèi)夫人的茶！

一位姑娘被那那滿室茶香勾起了癮子，開口討了一杯，小丫鬟道，“姑娘稍等，奴婢為你準備。”說罷，便另架起火爐，手腳麻利烹煮了一壺，為三位不速之客斟上。白賦和幾人一挑眉頭，茶湯甘美，但和縈繞的茶霧相較，孰高孰低，一聞便知。

“你已經(jīng)娶親？”白賦一直惦記著陸宣方才的話，當年在滄浪亭的事他雖算不上耿耿于懷，但始終是心中揮之不去的疑問，如今觸景生情，心中高懸的石頭終于能夠落地。

樓千弦冷意稍退，頜首。

“恭喜?！?/br>
“謝了?！?/br>
白賦吁了口氣，他知曉樓家一家以經(jīng)商為業(yè)，他猜度樓千弦此行的目的，八九不離十和生意有關(guān)。眼角的余光瞥見那還在生悶氣的姑娘，白賦心生憐憫，便恃以兄長的口吻，點醒樓千弦，“男子三妻四妾，乃人之常情，樓弟何必鉆牛角尖，拂了姻緣？”

白賦本來沒指望樓千弦開口，不料他竟然破天荒置了茶盞，看來男子一旦成家，心性就免不了一通轉(zhuǎn)化。樓千弦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情深意切，還需以俗世的規(guī)條來度量，著實可笑。”

“女子福澤不深，若是香消玉殞，總歸得有伊人相傍，重入春夢?！卑踪x突然想到他那嬌柔的筠娘，心中的不安不斷擴大，希望別一語成讖。

樓千弦笑了下，伴在白賦身邊的兩位姑娘頓住，口舌干燥，不約而同端起茶盞，啜了口茶，復(fù)又啜了口，久久未能平復(fù)。她們不由自主思忖著，若招待的是人是他，那幾番圓銀倒過來贈他也行。

樓千弦說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白賦，“那何不生死與共呢？卿生君亦生，卿死君亦死，不是一樁美事么。”

白賦被他這樣找茬，丟盡面子，頓時也有些懊惱，怒道，“若是君先死呢！”

“上窮碧落下黃泉，縱然要墮入幽冥血獄，當要他相伴身側(cè)，至死不渝?！?/br>
少年面容平靜地訴說著鮮血淋漓的話語，叫人不寒而栗，如果這世上真有rou體消亡而魂靈不滅的說法，他定要化為厲鬼，從幽明路途爬回人間，將所愛親手拉入死亡的深淵。

癡兒。白賦拍了拍被他鎮(zhèn)住心神的小娘，譏笑道，“如此非常之情，恐怕尊夫人消受不起。”

江上風(fēng)雪聲大作，撲簌簌的，像陷入了漩渦，冰霜四合，迷茫了方向。臉艙內(nèi)的爐火，都禁不住的嚴峻的寒意，險些湮滅。突然之間，慈竹簾子被一只瑩白如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