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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俊彬突然卡殼兒一般頓了頓。他不太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像是漫不經(jīng)心地反問道:“你經(jīng)常打聽別人家里?”問人家家里幾口人,宅邊幾畝地,要么是極親密的關(guān)系,要么是準備發(fā)展極親密的關(guān)系,在心里先備個案。盛驍?shù)挠⒄Z夠不上四級的邊,察言觀色卻是專八水平,輕易聽出了沈俊彬想問的那個意思。他存心道:“對,我經(jīng)常問的,我就喜歡打聽別人家里?!?/br>沈俊彬鄙夷地掃了他一眼,一臉的無可奉告。人在年幼時期的審美多是大眾化的,喜歡姹紫嫣紅,光鮮靚麗,想擁有一整片花園,尤其是花園里最漂亮的那一片花,可隨著年紀漸長,人開始慢慢學(xué)會分辨哪些是堪稱“喜歡”二字的,哪些是迷人眼的,最后注視其中的三兩枝,甚至只選一枝,就能代表整個春天。選中的這一枝不光不一定是花園里開得最好的,甚至也不需要它處在本身綻放得最絢爛的時刻,可能只是恰好的一縷陽光灑在了它身上,而賞花人又碰巧瞧見了,便想多看一眼。與平日相比,沈俊彬現(xiàn)在的形象絕不是引人注目的巔峰,他的暴躁、憤怒和自我封閉的煩悶使他從梅蘭竹菊的隊列里憤然躍出,脫去體面的外衣,又沒了仙人掌的利刺,只能變成一團會動的毛絨球,在花園石臺邊拿自己一下下撞墻解氣。不知道厚厚的毛絨之下這小東西是不是已把自己撞得鼻青臉腫,涕淚橫流。有福同享很簡單,同仇敵愾卻難,認認真真地生氣實在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比雪中送炭還累人。對著鏡子看自己看了二十多年,盛驍早就不在意皮相的虛幻了,遠遠脫離了見色起意的低級趣味,對于單純擁有“形象好,氣質(zhì)佳”的人興趣寡淡,很難有人能憑外表勾起他的興趣。然而沈俊彬誤打誤撞,劍走偏鋒地做到了。盛驍穿過花叢回廊,撿起地下的毛球,想撥開厚厚的毛絨,看一看小東西的表情。沈俊彬的鄙夷并沒能保持太久,過不一會兒就散了,悻悻地開著車。按照盛驍對自己的了解,他既沒有虐待別人的傾向,也不屬于有受虐的傾向,可他記不清從哪一次開始,沈俊彬的發(fā)火讓他體會到了異樣的快感和樂趣。他在兩首背景音樂換歌的間隙問:“昨天那幾個人一上來就叫經(jīng)理過來處理,不像是調(diào)戲服務(wù)員啊。你說他們是看上你了,還是看上老付了?”沈俊彬當(dāng)即變色,把油門當(dāng)做地板狠狠跺了一腳:“別惡心我!”發(fā)動機隨著這一腳“嗚嗡——”地嗥了一聲,儀表盤上的幾個示數(shù)像秒表一般“噌噌噌”竄了上去。“好好,我不說了?!笔Ⅱ?shù)睦溟T趣味暫時還沒擴展到娛樂生命的地步,他下意識地抓緊了車門扶手,“你冷靜,時間來得及,慢點開?!?/br>生容易,活容易,沈總監(jiān)生活得卻不容易。盛驍心想著“今天就給沈總監(jiān)的血壓放一天假吧”,適時地保持了沉默。車里很暖,沒人招惹的情況下沈俊彬開車還是很平穩(wěn)的,像是加入了人工智能的定速巡航。盛驍再三確認這位司機沒有反人類的傾向后靠在頭枕上閉了一會兒眼。在他昏昏欲睡之際,隱隱感到車速似乎慢下來了一點兒,音樂聲也變小了。他又不想睡了。“壞了?!笔Ⅱ旙@恐地睜開眼,呵了一口氣捂著嘴道,“我忘刷牙了,怎么辦。”沈俊彬面無表情地開著車:“等會兒下了高速買盒口香糖?!?/br>“哦……我不吃那個的。”盛驍嘆口氣,幽幽道,“從來沒忘刷過,就是剛才給你遞完毛巾遞吹風(fēng)機弄得,忙忘了。”沈俊彬詫異地偏頭看了他一眼,像是疑惑這個人長得吉人天相應(yīng)該百無禁忌才對,從沒發(fā)現(xiàn)也難以想象他會有這么矯情挑剔的毛病,又像是對此人顛倒黑白推卸責(zé)任的行為不滿——當(dāng)時他明明說了叫盛驍別在旁邊盯著他吹頭發(fā),誰拜托他在那兒遞毛巾了嗎?沈俊彬猶豫了片刻,問:“噴霧你用么?口腔噴霧?!?/br>“沒辦法了,”盛驍躍躍欲試,一群三歲的小人兒在心里席地而坐拍桌押注,面上卻是很無奈的,“你有嗎?拿來試試?!?/br>那是一小管橘黃色的透明液體,背面貼著繁體字的標簽,只使用過可以忽略不計的一點點。盛驍捏著蓋帽拿到光下,沒看清用法用量產(chǎn)品名稱,搭眼一看先看到了“接吻前”幾個字。“你沒用過嗎?對著嘴里噴就行了!”沈俊彬心虛似的煩躁道,“看什么看!”“要進嘴的東西,肯定要先看看嘛?!笔Ⅱ敳换挪幻Φ赜挚戳艘谎邸?/br>標簽上有一個簡筆畫畫成的姑娘的臉,噴過噴霧之后臉頰兩朵彤云,噘起了嘴。眼見沈俊彬有騰出手收回噴霧的架勢,他這才從善如流地壓下了噴頭。久違的氣味立刻在口腔中彌漫,比他間接品嘗時多了幾分薄荷的清涼和水果的甜美,但少了一個貪婪柔軟的東西到他口腔中攻城略地。他溫柔地舔了舔自己的嘴角,暫時性地自給自足,然后大大方方地將那一小管噴霧蓋上盒蓋放進上衣口袋里,閉著眼靠回頭枕裝死:“謝了,那我就拿著了?!?/br>第32章車站前街像是漏斗的最狹窄處,廣迎八方來客,但誰也走不出去,所有車輛在這里只能耐著性子緩慢行進。沈俊彬經(jīng)過車站路線示意圖時抬頭看了一眼,像是哪里沒想通,皺著眉頭四處望了望。司機不認路,盛驍不得不從詐死狀態(tài)中復(fù)活出來分憂解難,指著前面一輛歷城牌號的私家車道:“跟著它走。它車里好幾個人,可能也是來送站的?!?/br>可惜前車深深辜負了盛驍?shù)暮裢?走走停停,磕磕絆絆,剎車燈一閃一閃,居然還異想天開地亮了次倒車燈。沈俊彬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離剛要前行,又橫著過來了一小波人,像僵尸入侵一般提著形狀詭異的行李包翻過護欄,旁若無人地從他們車前大搖大擺經(jīng)過。大小資本的涌入使得蓮花新區(qū)像一個金礦,若有慧眼則不難發(fā)現(xiàn)機遇無限,周圍地市的人都想來歷城挖一鏟子碰碰運氣,說不定能從此在這兒占有一席之地。再往遠處看,車站廣場上的人更是多得違背客運規(guī)律常識,好似春運提前到達。車里的音樂不知何時被關(guān)掉了。沈俊彬手搭在方向盤上,看著前方不遠處,平靜地問:“遠嗎?你真要坐火車去送?”事故發(fā)生在宴會廳,當(dāng)天沈俊彬既在場又當(dāng)班,屬于當(dāng)事責(zé)任方之一,依照處理沖突程序中保護賓客隱私的原則,他既不能詢問客人的住址,也不能在客人未授意的情況下獲得聯(liá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