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尋搖頭：“不討厭。”

    “那就是了?，F(xiàn)在沒有男女之情，以后也能培養(yǎng)……”

    “可是，娘?！背虒ご驍嗔四赣H的話，“他見過程尋，如果有一天，他認(rèn)出程呦呦就是程尋，就不怕……”

    雷氏擰眉，輕嘆一聲：“這也是我希望你同意的一個原因。”她輕輕攬了女兒，小聲道：“呦呦，咱們家對杜聿勉強(qiáng)算是有恩。他一心想娶你，將來你若真嫁到他們家去，即使做了什么不合規(guī)矩的事情，看在舊情分上，看在你爹的面子上，他們也不會為難你?！?/br>
    程尋怔了一瞬，她沒想到母親竟有這樣的考量。她心里一酸，將頭埋在母親懷里，聲音極低：“娘……”

    她知道的，她的娘親，一直待她很好很好。盡管不大贊成她易裝讀書，可還是努力為她著想，生怕她受一丁點(diǎn)委屈。

    雷氏的手輕撫女兒的長發(fā)：“感情可以慢慢培養(yǎng)，你爹和你二哥都說這個杜聿人品好，又是真心想跟咱們家做親戚。呦呦，好好想想?！?/br>
    母親的聲音很輕很溫柔，可一字一字敲在她心上。程尋鼻腔發(fā)酸，一時也說不出堅決拒絕的話，只將頭埋得更深了一些。良久才道：“那我再想想？”

    她雖答應(yīng)了母親再想想，但是心里并沒有因為母親的話而改變主意?！虑橐粻砍渡隙髑?，就很難說清了。如果說娶她算報恩，那她算什么？

    她想，母親大半輩子一直被恩情所困，肯定也明白的。

    次日清晨，程尋早早進(jìn)了學(xué)堂。她一直提醒著自己，今日是蘇凌同學(xué)的生辰，見到他的第一句話，一定要是：“生辰快樂?！?/br>
    可惜她左等右等，也沒等到蘇凌的到來。

    程尋暗暗擔(dān)憂，蘇同學(xué)去哪里了？不會是睡過頭了吧？

    早飯后，學(xué)堂里也沒有蘇凌的身影。程尋尋思著要不要找個時候，去文庫那邊的小舍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不知道，此刻蘇凌正在她家中的院子里。

    這個十六歲的少年，依然同往常一樣，穿著書院里雨過天青色的學(xué)子服，恭恭敬敬站在山長程淵面前。

    程淵坐在石桌邊。

    這石桌刻成了棋盤的模樣。程淵有時閑著無事，會自己跟自己手談一局?？蛇@時，他手里的棋子卻遲遲落不下去。

    擾亂他心神的不是剛放在他面前的前朝大儒舟山先生的札記孤本，而是這少年方才的話。

    “你方才說什么？”程淵眉宇微皺，“求親？”

    沒聽錯吧？這幾日，來提親的人，似乎有點(diǎn)多。眼前這個少年，不是陽陵侯蘇景云送來的么？怎么他也來提親？是他自己的意思？還是蘇景云的意思？

    蘇凌點(diǎn)一點(diǎn)頭：“是?！?/br>
    還真是求親啊。

    程淵放下棋子，干脆轉(zhuǎn)過了身，認(rèn)真打量這個少年：“你想求娶誰？”

    蘇凌不疾不徐：“令愛?！?/br>
    “……”程淵不說話，在心里“咦”了一聲。最近是桃花開了么？怎么接二連三有人想娶呦呦？

    靜默了半晌，程淵才道：“小女年紀(jì)尚幼，還不到議親的時候?！?/br>
    蘇凌神色不改：“那么等她及笄之后，山長可否同意？”

    “……”程淵深吸一口氣，“等她及笄之后再說?！彼p眼微微一瞇，“為什么想娶她？你見過她？”

    蘇凌輕輕勾了勾唇角，心說，何止是見過？他懷里現(xiàn)在都還揣著她束發(fā)用的金環(huán)。而且，他今日之所以來提親，還是因為她昨天的暗示。但他很清楚，現(xiàn)下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如果他真說出，他們兩情相悅，也不知她的父親會不會因此而為難她。

    于是，他搖搖頭：“不曾?！彼D了一頓，又道：“山長既然說令愛未到議親的年紀(jì)，那么自然也不會答允別人的提親了？”

    “……那是自然?！背虦Y輕咳一聲，“老夫只有這一個女兒，要多留她兩年，不想早早議親。你把舟山先生的札記帶走吧。我沒記錯的話，現(xiàn)在是上課的時候，你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br>
    “這舟山先生的札記，是獻(xiàn)給山長的，學(xué)生怎么能帶走？”蘇凌笑一笑，“夫子且收著吧?！彼粥嵵厥┝艘欢Y，大步離去。

    她還未及笄，他可以先在她父親這邊露個臉，留點(diǎn)印象。反正，她心在他這里，肯定跑不了。

    蘇凌在回學(xué)堂的途中，心情舒暢，忍不住勾起唇角，一時思緒連篇。

    不知道她母親會不會跟她講起他求親的事情。如果聽說是他，她肯定會很歡喜，會立時就同意。

    蘇凌走進(jìn)學(xué)堂時，正是楊夫子的算學(xué)課。

    楊夫子只瞥了他一眼，就揮手讓他進(jìn)去了。

    蘇凌施禮道謝，放輕腳步走進(jìn)學(xué)堂，徑直走向自己的座位。

    他隨手抽一本書，一張紙飄了出來。他望著紙上的字跡：你去哪里了？

    略顯潦草，隱約能看出寫字人的緊張。

    蘇凌心中一暖，笑意溢滿眼眸。

    真是，寫在這里，等他看到時，他已經(jīng)回來了，哪兒還有問的必要？

    他伸出食指，乘楊夫子不注意，在她背上，一筆一劃，寫下：“下學(xué)碑林”四個字。

    程尋身體微微一僵，酥酥麻麻的感覺沿著脊背流竄至全身。她分辨出那四個字，整堂課都有些心不在焉。

    午后下學(xué)，她迅速收拾東西，穿過小校場，去了碑林，靜靜地等待著蘇凌的到來。

    今天是蘇凌的生辰，她思來想去，最終還是從自己的百寶箱里，挑選了一根年前新得的金釵，打算送給蘇同學(xué)。除此之外，還有他先前托她保存的碧玉扳指。

    她想，也是該還給他了。

    蘇同學(xué)一直不提，她都忘了。

    碑林是她曾祖父所建，林立的石碑上鐫刻著四書五經(jīng)等經(jīng)典全文，供人學(xué)習(xí)校對。

    這個時候，碑林里安安靜靜，只有清風(fēng)吹過的聲音。

    程尋想象著蘇同學(xué)收到金釵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他們兩人以前比賽過背，對這一篇也最有感情。她干脆特意走到這一塊石碑跟前。

    她沒等多久，就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她一時興起，悄悄躲在石碑后面。

    隨著蘇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程尋忽然從石碑后探出腦袋來，笑道：“我在這兒！”

    沒有意料之中的被嚇到。

    蘇凌只是笑了笑，清雋的眉眼染上了笑意。他快步向她走過來，正要說話，卻聽程尋“啊呀”一聲。他心里一咯噔：“怎么了？”

    程尋面上隱隱露出幾分懊惱：“本來想好了，今天見你的第一句話，要是‘生辰快樂’的，我給忘了?！?/br>
    蘇凌怔了一瞬，眸中笑意越發(fā)濃了。他輕輕搖了搖頭：“那你現(xiàn)在說，也來得及?！?/br>
    程尋點(diǎn)頭，深以為然。她認(rèn)真而專注地望著蘇凌，一字一字道：“生辰快樂?！?/br>
    她是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