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蘇凌擺一擺手，神色淡淡：“沒事。”

    他看著雨幕，忽然說了一句：“這雨，是該停了?！?/br>
    —

    西苑內(nèi)殿。

    皇帝依然坐在床上，將姚氏尚且溫?zé)岬纳眢w攬進(jìn)懷里，就像她還活著那樣。

    ——唔，或許和活著時還不一樣。活著的時候，她不會像現(xiàn)在這般一動不動，任她抱著。她可能會周一皺眉，說：“乏了，想去歇一歇呢?！?/br>
    皇帝慢慢回想著他們的過去。從初識說起，一點(diǎn)一點(diǎn)。

    他想，他是很愛這個女人的，也很寵她。所以，他才會不顧她的身份，將她納入后宮。他才會為了她，冷落宮中其他人。他是皇帝，他原該三宮六院，身邊佳麗成群。但是因?yàn)樗?，他放棄了那些?/br>
    他為了她，與朝中大臣為敵。他努力讓他們像民間夫婦一樣，每日一處起臥。他覺得他做的真的夠多了，他唯一對不起他的那一次，也是在他們爭吵之后。

    他是皇帝啊，可他在她面前，半分皇帝的架子都沒有……

    皇帝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眶，酸澀得厲害。

    “殊兒，朕的一次錯誤，你記了二十年?！?/br>
    皇帝緩緩合上眼睛，殊兒的死，或許與他有關(guān)，但旁人就真的一點(diǎn)錯都沒有么？

    那個蘇氏，明知道貴妃娘娘眼里容不得沙子，當(dāng)初他臨幸她時，她就不會推開么？還有周皖月，殊兒第一次咯血，就是在跟她說了話之后。還有蕭瑾，他的出生就是一個錯誤……

    在心頭將這一干人等盤算了一遍，再睜開眼時，皇帝眸中已再無波瀾。

    他下巴蹭了蹭姚氏微涼的臉頰，喃聲道：“殊兒，朕給你報仇，好不好？”

    —

    皇后薨逝，尚未發(fā)喪。

    宮里已有不少人知曉此事，人人自危。誰都知道皇帝愛重姚氏，如今姚氏離世，還不知道要怎樣呢。

    天快亮?xí)r，雨終于停了。

    一夜未睡的蘇凌看著精神尚可，他仰頭看了看天，再次走進(jìn)西苑內(nèi)殿。

    皇帝拿著一塊帕子，正認(rèn)真細(xì)致地擦拭著姚氏的手指。他動作很輕，很溫柔，仿佛怕吵醒正在沉睡的愛人一樣。

    蘇凌壓下心頭的種種情緒，再次提醒：“請父皇以江山社稷為重，保重龍體?！?/br>
    皇帝斜了他一眼，目光沉沉，毫無溫度。

    江山社稷？對，江山社稷。二十年前他惹她傷心難過，后來又做了錯事。江山社稷怎能交到這人手上？只是他再沒有其他子嗣……

    短短一瞬間，皇帝心里轉(zhuǎn)過許多念頭，卻只動一動唇，沒有說話。

    蘇凌似是沒看清他的神色，繼續(xù)說道：“該早些給皇后娘娘治喪，不宜耽擱太久?！?/br>
    皇帝復(fù)又低下頭，去看身體已經(jīng)涼透的姚氏，繼續(xù)擦拭著她的手指，半晌方道：“發(fā)喪吧，朕親自給她入殮?！?/br>
    “是?！碧K凌睫羽半垂，極恭敬地行了一禮。

    —

    程尋清早起床，略微收拾之后，與大哥程嘉、大嫂以及小侄兒一起用早餐。

    ——大哥留任京城之后，就和大嫂等人搬進(jìn)了此地。

    她雖與大哥一家多年未見，但是關(guān)系還不錯。自從這里人多之后，早餐的花樣也比先前多了。

    剛擱下碗筷，大哥程嘉的神色就微微一變。

    “怎么了？”大嫂輕聲問。

    程嘉眉頭微皺：“你們仔細(xì)聽，有沒有聽到鐘聲？”

    “嗯？”程尋側(cè)耳細(xì)聽，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有。”

    “這個時候……”程嘉沉吟，“寺廟的鐘聲，不該是這個時候?！彼凵窈鲎儯吐暤溃骸盎屎?？”

    這像是帝后崩逝時的鐘聲。

    皇帝輟朝已有一段時日，但眾人皆知這是因?yàn)榛屎笠κ仙眢w染恙的緣故。而且皇帝為姚氏求醫(yī)問藥的皇榜貼遍大周。此時出事的，八成是姚氏。

    程尋心中一凜，輕輕點(diǎn)頭：“可能是?！?/br>
    她回想起前不久見姚氏時的情形。那時候的姚皇后看著臉色就不大好，西苑也縈繞著藥味。果真是沒了么？

    她念頭轉(zhuǎn)的很快，里，姚皇后去世是在皇帝駕崩之后。

    她趕緊搖搖頭，趕走亂七八糟的念頭。可是眼前總浮現(xiàn)姚氏那淺笑的模樣。

    想到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么沒了，她心里悶悶的，輕輕按了按胸口。

    —

    姚皇后薨逝了。

    消息傳開，朝野內(nèi)外皆驚：姚皇后沒了？不可能吧。

    這個女人在大周可以算是一個傳奇了。

    坊間傳言，她出身低微，艷絕當(dāng)世。十幾歲上，一舞傾城，被皇帝納入宮中。年輕英俊的帝王為了她，廢黜六宮。二十年一處起臥，形同民間普通夫婦。因?yàn)槌挤磳?，在她年輕時，皇帝未能成功立她為后，可后來到底是給了她后位……

    若說唯一的遺憾，大約是沒能留下子嗣吧。

    這一段帝后佳話，不知惹了多少人艷羨。

    程浩的夫人趙氏，身上有誥命。所以她要同其他誥命夫人一起，去宮中為姚皇后舉哀。她身體不好，有些擔(dān)心撐不下去。

    嗣子程瑞悄悄準(zhǔn)備了一些糕點(diǎn)：“太太帶上吧，都是軟糯好克化的?！彼曇魳O低：“去宮里舉哀，也要注意身體。”

    趙氏想了想，沒有拒絕，暗暗將糕點(diǎn)納入袖中。

    真堅(jiān)持不下來了，還能暈倒呢。

    不過，這個姚氏，也不知是命好還是命壞了。以卑微的出身進(jìn)宮，獨(dú)得帝王恩寵二十余年?？上ё优壏譁\，唯一的兒子早早沒了，她自己也不是個長命的。

    —

    不管是真情還是假意，去宮里為皇后舉哀的命婦們一個個哭的甚是悲痛。

    茂陽長公主尋了個借口，走到偏殿，問起太子殿下。

    蘇凌一身素服，看著清減了一些，他行色匆匆，沖長公主施了一禮：“姑姑有事？”

    茂陽長公主環(huán)視四周，目含警惕，并未開口。

    蘇凌會意，低聲道：“姑姑有話，不妨直說?！?/br>
    “我方才去看視了你父皇?！遍L公主秀眉微蹙，緩緩說道，“皇后之死，對他打擊很大。我看他情形有些不對，你稍微注意一些。”

    蘇凌點(diǎn)一點(diǎn)頭，心中微暖：“謝姑姑提醒，侄兒省的?！?/br>
    長公主頓了一頓，又問：“皇后到底是怎么沒的？太醫(yī)怎么說？前些日子，我身上也不大好，恍惚聽說皇上讓人貼了皇榜，說要在民間求醫(yī)問藥？我那時還想著是不是又有喜事了……”

    “嗯？”蘇凌輕聲道，“確實(shí)有張貼皇榜，求民間神醫(yī)。不過，沒什么用。太醫(yī)說是郁結(jié)于心。姑姑也知道，皇后娘娘一直喝藥，也有好幾年了。”

    茂陽長公主與姚氏關(guān)系平平，不過姚氏身體不好一事，她還是知道的。姚氏三十六歲上痛失愛子，三十七歲上又小產(chǎn)。小產(chǎn)時都有四五個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