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迂腐。我做不到原諒我的仇人,我連自己的愛人都守不住,還拿什么去談仁義道德。關內百姓,皆有父母兄弟,骨rou親眷。虜禍肆虐,鐵蹄踏處,便成家破人亡。我的父親、皇姐、也死于阿史那之手,然而我沒有親眼目睹,心中竟還能平靜如斯。是我狼心狗肺,懦弱可欺,竟不止一次地給自己開脫——我努力過了,你又能讓我怎樣呢?怎樣?怎樣!哪怕有朝一日,阿史那的馬蹄子踩碎了我的腦袋,我化為厲鬼也要把他的心臟給挖出來。我要帶著他一同墜回地獄,把他按進油鍋里。渡不成神,我就為魔;當不了人,我就做鬼。只要我還有一絲魂識,也要找到阿史那的蹤跡,把他撕碎,扯成粉末,讓他再也無法禍害世人。我捏破了手中的水壺,熱水灑了我一身,燙爛了皮rou冒出一縷白霧。外頭的侍衛(wèi)聽見聲響,進來一看,慌忙拿過涼水跟汗巾幫我擦拭。我正要拒絕他的好意,老郎中的小徒弟突然走了進來,磕磕巴巴地說道:“殿下...師父把他們救回來了...”我呼地跳了起來,頂翻侍衛(wèi)沖出營帳。隔壁的帳篷里,老郎中正在清理一地的血繃帶,見我風風火火地跑了進來,低聲囑托道:“殿下。他們的命,按理說是保住了,但是能不能醒過來就得看天意了?!?/br>“好好好...”我撲過去握著鐘伯琛的手,旋即又惶恐不已地問道:“為什么手這么涼?”老郎中指了指從鐘伯琛跟阿蘭桑身體里取出來的一堆箭頭:“這位大人傷處雖少,但傷得太深;那位姑娘傷處很多,但未傷及要害,算是萬幸??傊麄兌耸а^多,需得好生靜養(yǎng)。殿下還請寬心,一切自有命數。”我怔然地看著鐘伯琛毫無血色的面頰,低頭親了親他的額頭。我不想信命數,因為我們二人的命數都很糟糕。我死無全尸,他自刎殉情,半斤八兩一對兒倒霉鬼。我覺得我還是信一回神仙,信腳丫子很大的仙女jiejie,也信我的父皇。既然我是來償還前世罪孽的,那么鐘伯琛的情債我還沒還清,你們不得擅作主張地帶走他。求你們二人在奈何橋上截住他,把他一腳踹回來,或者拿畫軸給抽回來。既然你們可以給我開后門,那再給他開個后門也無傷大雅。我就這么稀里糊涂地想了一通,回過神來,老郎中跟小徒弟已經離開了。魏叔說他們二人已經走遠了,僅留下了藥。我又問有沒有給老大夫賞金,一定要好好嘉獎他。如若鐘伯琛跟阿蘭桑公主醒了,本王扔一座金山給他。魏叔一臉無辜地遞給我一物:“那老頭說,賞金在很久前就給過了,是殿下親手給的。”我接過那東西一看,竟是我的“黎”字腰牌。我猛然間想起那位老郎中和小學徒究竟是誰了。當初在鄴城,我給岑蠻求藥,一藥鋪老板送我藥和干糧,我便把腰牌抵給了他。而這位藥鋪老板就是今日的老郎中,他的小學徒則是那個把我當成賊,拿燒火棍給了我一下子的小伙計。這算是我結的善緣嗎?我把腰牌揣進了袖子,又一想,再度掏出來,放在了鐘伯琛的手心里。我覺得我這個腰牌是我父皇親手送給我的,指不定有什么神通。它能把老郎中帶到此地,也能把鐘伯琛的小命給勾回來。算是個吉祥物。于是我握著鐘伯琛的手靜候他醒過來。我看著他俊朗的眉眼,總覺得他好像變成了一件易碎的瓷器,只是失去了白玉一般的光澤,變得毫無生氣。不過沒關系,他終歸還活著。哪怕他就這么沉睡個十年八年,也是活著。本王準許丞相大人放長假,但決不能擅自調離工作崗位,跑去閻王殿當地下工作者。我一會兒親親鐘伯琛的嘴唇,一會兒又蹭蹭他的手,扒開他眼皮看一看,樂此不疲地魔怔了一宿。直到又是一個白曉到來,傷得更重一些的阿蘭桑反而率先醒了,喃喃地嘀咕著什么。我連忙把鐘伯琛的手輕輕放好,倒了些溫水,跑去給阿蘭桑喂下。阿蘭桑先是喝了一口,眼珠抖動了半瞬后盯在我臉上:“……是你?我死了嗎?”“沒有。你能活下來。”我拿過軟枕幫她墊了一下腦袋:“呼德爾死了,你殺了他,你很厲害?!?/br>阿蘭桑眨了眨眼,腦袋一軟又暈了過去。這之后的一天里,她又醒來四五次,要口水喝就再昏過去。而不爭氣的鐘伯琛卻睡得極度安穩(wěn),哪怕連聲哼唧都不愿意給我。我又急又氣,掰著他的耳朵低吼:“你都不如一個小姑娘!你一向爭強好勝,怎么如今往陽間跑卻落后了?是不是有哪個小妖精堵著路勾了你的魂兒?!”“水。”阿蘭桑又醒了。我只好再去給她送水,順便還給了她一個糖球。阿蘭桑嚼了糖球喝了水,躺著發(fā)了會兒呆后問我:“誰救了我?”“一個老郎中。人已經離開了?!蔽曳笱艿鼗卮鸬?,轉身又去看鐘伯琛。出乎我意料的是,這一次阿蘭桑卻沒再昏過去,而是神志很清地跟我嘮起了嗑:“有人來找我嗎?”“我不知道。我一直守著你們,沒出營帳?!蔽一卮鸬?,見她吧唧了一下嘴,又給了她一個糖球。阿蘭桑含著糖球冷哼:“去問問。我的情郎來了嗎?”我只得走出帳篷去跟巡邏士兵打聽,得知今日上午確實有幾個突厥人來見了魏叔,要求歸還阿蘭桑公主。魏叔卻表示不認識他們,必須等重傷的阿蘭桑公主醒了再說。于是這幾個突厥人沒走,還在魏叔的營帳里候著。我如實告訴了阿蘭桑。阿蘭桑緊蹙在一起的眉眼微微舒展開了,扭頭看了一眼另一張榻上的鐘伯?。骸澳愕钠腿诉€好嗎?”“他不是我的仆人?!蔽翌D了一下:“他是我的情郎?!?/br>“哦。神會保佑他的,我替你向草原與天空的神靈禱告。愿雄鷹帶回他?!卑⑻m桑突然很貼心地勸慰了我。我勉強笑笑:“謝謝。你先替你自己禱告一下。你傷得很重。”“我不會死的?!卑⑻m桑倒是挺自信。她努力把脖子上一玉佩扯了下來,遞給了我。我接過那玉佩,蹭了蹭上頭的血跡,發(fā)覺很像是我們中原的東西。“其實,我不是阿爹的女兒?!卑⑻m桑突然說道。我詫異地看向她,不知她是什么意思。阿蘭桑指了指玉佩:“阿爹說,我的親爹爹,不小心,丟了我。我的身體里,有中原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