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一絲一毫。

季笑珉對此多少有些好奇，于是不止一次地試著在這種情況下向高敘走近，卻總是被他驟然投射過來的目光精準打斷。

“怎么了？”那個時候高敘的目光中往往早已不見了之前冷著臉的情緒，而是直白而坦率地恢復(fù)了大家都很熟悉的精神與靈動，有時候還有些頑皮。

這種情緒的一秒切換堪稱完美，剛開始的時候連季笑珉都以為是自己弄錯了，覺得高敘的沉默和面無表情可能僅僅是因為當(dāng)時周圍的氣氛很安靜，并沒有什么能夠調(diào)動他情緒的事情發(fā)生，畢竟任何人都不可能總是情緒飽滿地一直自high。然而次數(shù)多了，季笑珉就知道自己并沒有看錯，只是高敘太敏銳，也太過善于掩飾。

他對此不置可否，因為清楚每個人都有自我保護的方式，更理解一個成年人對自己情緒和態(tài)度的保留。然而即便如此，他仍然會下意識地去注意或者僅僅是覺察高敘的這類情緒變化，并且在他一言不發(fā)地獨自悶頭干活的時候抬眼朝他看過去。

這或許是某種同理心在作祟吧——季笑珉想——即使他并不能準確地用語言解讀出高敘的這種情緒，但不知為什么，他就是覺得自己可以明白，有的時候，甚至感同身受。而既然感同身受，自然可以推己及人，所以每當(dāng)這種時候，季笑珉就會覺得心底深處有一個柔軟的地方被什么東西若有若無地輕輕撩過，讓他不自覺地想要伸手去安撫地摸摸高敘的頭。

九月末，中秋節(jié)，高敘在假期之前組織了車行第一次大型員工福利，帶領(lǐng)全員去觀看歌手M的演唱會。M是和高敘同期的練習(xí)生，出道已經(jīng)十年，在業(yè)界早已有了一番成就，而今年的這次演唱會，正是他出道十周年的紀念。

高敘是在九月初收到的親友票，一共兩張內(nèi)場，拿到手的時候季笑珉還聽見他對著手機吐槽：“你真是夠了啊，兩張什么意思？我又沒有女朋友，帶朋友去兩張怎么分??？”

“誒我怎么聽說你有對象了？”高敘那會兒正在給一輛新訂出去的車裝防盜雷達，手機就擱在坐墊上，語音信息點開就是公放，“就算沒有也無所謂嘛，你要多帶人來，就再多買幾張票啊~”

“我去你要不要臉，你那內(nèi)場票我買不買得起還另說，現(xiàn)在這個時候，我搶得到嗎我？”高敘聞言一臉黑線，嘴上雖然吐槽，但是手上的活兒一停還是拿起手機打開了搶票軟件。

季笑珉當(dāng)時的位置離他不遠，隨意張了一眼就看見了，不經(jīng)意間勾起嘴角微微一笑。

結(jié)果多余的內(nèi)場票果然沒有搶到，但高敘仍然買了幾張正面前排，把車行里的員工有一個算一個，都在中秋前夜帶去給M應(yīng)援。內(nèi)場的另外一張親友票很自然被交到了季笑珉手上，因為白森當(dāng)天被王可叫去給一個商演救場，未能同行。

這還是季笑珉第一次在這個位置看演唱會，當(dāng)他手里被塞進了一張手幅，又看見正前方有鏡頭從面前掃過，他本能地就想舉起那張紙遮臉。高敘一眼瞥見，頓時“哈哈哈”大笑三連，引得前后左右都好奇地轉(zhuǎn)頭朝他們看過來。

季笑珉只覺哭笑不得，但本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tài)，最終只是瞇起眼睛橫了他一眼；待到音樂響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轉(zhuǎn)到了臺上，這個小插曲也就自然而然地被一帶而過了。

說實在的，現(xiàn)場聽演唱會的感覺與在電視當(dāng)中看直播還真是有天壤之別。撇開舞臺的音響和燈光特效等等不談，單只氣氛一項就足以給到滿分。人的情緒都是會被感官影響的，即使是季笑珉這么好靜的人，在這種全方位環(huán)繞的熱烈氣氛簇擁之下，也漸漸為之促動。

開場時的僵硬尷尬此時早已消散，當(dāng)季笑珉隨著人潮有節(jié)奏地揮動手幅，只覺全身的情緒都被黑暗與光線混合著旋律所調(diào)動，似乎連每一個毛孔都被一種熱烈的因子所充滿。閉上眼睛，他感覺自己就像黑夜海面上一條載沉載浮的小船，即便四周空曠無依，但心與天地合，也能恣意。

除此之外令他印象無比深刻的，是身邊的高敘幾乎從頭到尾一字不落地跟唱——他手上舉著燈牌，聲音早在如山人海中被嘈雜的吶喊或音效所湮滅，但季笑珉?yún)s不知為什么竟能聽得如此真切。

這場演唱會整整開了兩個半小時，等到演出結(jié)束，季笑珉和高敘一起隨著人流散場，到重新回到現(xiàn)實的路燈之下，已經(jīng)差不多接近十點。

由于對演出場地周圍的交通擁擠早有預(yù)計，高敘很有先見之明地把車停在了三個街口之外，因此當(dāng)車流和人群開始了爭奪路面和出租車的戲碼的時候，他倆反而已經(jīng)先行脫身，沿著場館外圍的一條濱江風(fēng)光帶悠閑地走著，遠離喧囂。

高敘自從演出結(jié)束在車行的微信群里發(fā)了一條大家各自回家路上小心的語音之后就一直沒有再說話，整個人呈現(xiàn)出一種跟之前在演唱會現(xiàn)場的興奮截然相反的沉寂。雖然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季笑珉?yún)s還是多少感覺到了一種空虛——與自己的相似，卻又全然不同，包含著一種長而悠遠的悵然，以及看似含混不清卻又明明白白的失落。

心下覺得自己的同理心又冒了出來，季笑珉看著高敘在水邊的一節(jié)欄桿旁停下腳步，適時地遞出一支煙。高敘看了他一眼，接過去卻沒點，只是捏在手里不輕不重地把玩著，目光遠遠地看向遠處水面上某個不知名的點。

水色幽深，只有兩岸橋面上的路燈倒映其中，被夜風(fēng)一吹，泛起的漣漪將輪廓拉扯得影影綽綽。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卻又像交談了很多，那些過去的夢想與憧憬照進現(xiàn)實的碰撞與蹉跎，說出來或許天差地別，沉淀到心底卻是一樣的不甘與嘆息。

末了一輛夜班的公交車呼嘯著經(jīng)過打斷了沉默，季笑珉把煙點著，像是要做什么總結(jié)似的，抬手在高敘背上輕輕拍了拍。停了片刻，他正打算收回手去攏打火機去給高敘遞個火，那人卻突然轉(zhuǎn)身一把抱住他，把臉埋在他肩頭，低沉著嗓音“嗯”了一聲，拖出一聲嘆息。

季笑珉先是愣了一下，但隨即卻又坦然，輕抿著唇角搖頭失笑。再一次抬手，他終于將掌心按在高敘發(fā)頂，像之前曾在心里想象過的很多次一樣，安撫地在那刺茸茸的發(fā)叢里輕輕摸了摸。

今年的中秋與國慶中間只隔了一個禮拜，直接導(dǎo)致了這個禮拜之中的工作效率兩極分化。一部分人忙著在這一周之內(nèi)盡可能多而完美地做完手頭的工作，以便假期之中可以全無后顧之憂；而另一部分人則完全沒有了工作的心思，只一天一天地熬著距離假期的倒數(shù)。

能保持平常心的人當(dāng)然也有，比如成天忙于奔波幾乎從不休息的高敘，一年到頭除了農(nóng)歷新年，很本就難得看他有什么休假日。今年開了車行，他就更不可能選在節(jié)假日休息，更何況之前跟夏宇聯(lián)系好分過來的那筆改裝車訂單比原定的計劃提前了半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