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桓身上傳來的酒氣，讓蓮兒微不可查地皺了皺鼻子，應(yīng)道：“睡著呢”。

孟桓：“從上午一直睡到現(xiàn)在？”

蓮兒道：“回少爺?shù)脑挘壬挛缧堰^一次，喝了幾口水，吃了半碗粥，就又睡了?！?/br>
孟桓皺眉：“半碗？他只吃了這么點兒？”

蓮兒觀察著孟桓的臉色，低下頭，輕聲道：“人在病中，胃口不好，吃不下也是正常的?！?/br>
“少爺要進去看看先生么？”

孟桓正想說好，話到嘴巴又收了回去，他為什么要去看一個漢人秀才？這人昨兒才拒絕過他。

因此一擺手：“不必了，你好好照顧他，我走了?！?/br>
蓮兒屈膝行禮：“少爺慢走?！?/br>
宋芷這病養(yǎng)了三五日，每日都喝三次那苦得要死的藥，燒也總也不見徹底退下去，宋芷覺得自己的胃都喝苦了，但面對著蓮兒一臉的關(guān)懷和擔憂，也只好忍痛囫圇往下灌。

蓮兒看他喝完藥，便將蜜餞兒拿給他，解解苦。早先齊諾送來的蜜餞兒已經(jīng)吃完了，蓮兒便大著膽子，打著孟桓的名頭，自己去廚房又要了些。

天漸漸冷了，今年初雪來得遲。十月廿一日夜，雪紛紛揚揚地下了起來，下了一夜。等到第二天早上，院子里已積了厚厚一層雪，雪上留了一串腳印，是宋芷的。

宋芷今日醒得早，近日因病沒什么胃口，吃的東西少，今晨一起來，只覺得饑腸轆轆，他洗漱穿戴完畢后，自己溜去廚房，打算找點兒吃食。

回房時路過孟桓練武的園子，遠遠看到孟桓只著了件單衣，額上卻有汗，他手里拿著一柄長刀，刀光印著雪色，透出無言的深冷殺意。

宋芷不喜殺戮，見他這副樣子便皺了皺眉，心中暗道了一句：“武夫！”便低下頭匆匆回了屋。

回屋時正遇到蓮兒，蓮兒鼻頭凍得通紅通紅的，手攏在袖子里，見了他，吃了一驚，當即屈膝行禮，口稱：“先生萬福。”

宋芷精神已經(jīng)好多了，臉上也多了些笑容，這幾日他糾正了多次蓮兒對他的稱呼，卻總也糾不過來，只好罷休，道了句：“不必多禮?！?/br>
“先生身子還沒好，昨兒夜里下了雪，正冷呢，怎么能輕易出來吹冷風?！鄙弮簻芈曍煿值?。

宋芷笑道：“成日在屋里悶著，總該出來透透氣，我看外面雪景就挺好?！?/br>
蓮兒微微一笑，一邊拉著他往回走，一邊道：“待身子好了再看不遲?！庇謫枺跋壬駜涸缟显趺雌鸬眠@樣早，倒是奴婢來遲了?！?/br>
宋芷道：“我如今身子已經(jīng)大好了，不礙事的。倒是你，若是有活兒，自去做去，我的事可以自己來了，不必再勞煩你?！?/br>
蓮兒一慌，連忙道：“先生，奴婢是少爺吩咐來特意照顧您的，您可別趕奴婢走！”

蓮兒臉上的慌張實在太明顯，宋芷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想了想，溫和道：“用過早飯么？”

蓮兒道：“用過了，謝先生關(guān)心?！?/br>
宋芷點頭：“那便進屋來吧?！闭f完正要推門，蓮兒趕在他前面把門打開。

“先生請?！?/br>
宋芷見實在拗不過她，也就隨她去了。

蓮兒進了屋，往手上呵了口熱氣，暖了暖手，才把手探到宋芷額上試了試溫度。

宋芷笑看著她：“你試試，真好了。”

宋芷因為在外面吹了涼風，臉上涼涼的，蓮兒試了好一會兒，才笑道：“果真是徹底退了?！?/br>
宋芷：“我還會騙你不成？”

蓮兒抿唇一笑，問道：“先生今日可有什么安排么？”

“看看書，沒什么安排?！彼诬浦噶酥敢巫?，“坐吧，這幾日照顧我，你辛苦了?！?/br>
蓮兒哪里敢坐，只聽得宋芷說要看書，她看著那滿架的書，由衷地贊道：“先生如此博學(xué)，還這般勤勉！”

宋芷隨手從架上取下一本書，笑道：“正是因為不博學(xué)，才要勤勉?！?/br>
蓮兒想了想，又憂道：“先生身子才好，看書怕是要傷神。”

宋芷笑了笑：“看書不僅不費神，還能怡情養(yǎng)性。”

蓮兒猶疑道：“是嗎？”

宋芷在書案前坐下，他看書常常要做些筆記標注之類，因此抬手打算研磨。

蓮兒連忙一步上去：“奴婢來吧，先生。”

宋芷訝然道：“你還會研磨？”

蓮兒：“以前服侍薩蘭小姐，她也寫字的，不過不是漢文?！?/br>
宋芷本想說不必，但轉(zhuǎn)念一想，蓮兒被孟桓派來伺候他，若是不讓她做什么，她心里怕是不安，因而點了頭：“好，你來吧?！?/br>
蓮兒應(yīng)了聲，上前替宋芷研磨，眼睛偷偷瞟了眼宋芷手里的書，只是一個字也看不懂。

“識字么？”宋芷突然問。

蓮兒搖頭。

墨已研好，宋芷右手執(zhí)了筆，蘸墨，提筆在書頁側(cè)方寫下一行蠅頭小字。

“先生寫字真好看。”蓮兒道。

兩人正說著話，門突然開了，齊諾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少爺慢些?！?/br>
宋芷有些詫異，孟桓來了？

蓮兒卻是一驚，當下迎到門口，屈膝道：

“少爺萬福?！?/br>
孟桓跺了跺靴上的雪，一邊向屋里走，一邊將紫貂答忽脫下來，隨手遞給齊諾，向蓮兒點了個頭，抬頭瞧見宋芷在書案前看書，嘴角露出一些笑容。

宋芷這才后知后覺地起身，向孟桓行了個揖禮：“少爺。”

孟桓道：“看你氣色不錯，是病好了？”

宋芷道：“多謝少爺關(guān)心，已經(jīng)大好了?！?/br>
孟桓上前拾起宋芷方才看的書翻了翻，道：“身子才好，便應(yīng)該多休息，看書費神，這些日子養(yǎng)的身子不白費了？”

宋芷道：“小人哪有那么嬌弱?！?/br>
“沒有嗎？”孟桓笑了笑，“喝藥還怕苦的人?！?/br>
宋芷：“……”

此時蓮兒還屈膝在一旁沒能起身，聽到孟桓和宋芷說話的熟稔親昵程度，越發(fā)覺得自己這些日子起早摸黑的辛苦沒有白費。

這時孟桓向蓮兒擺了擺手：“起身吧，去賬房那兒領(lǐng)賞?！?/br>
蓮兒心中微喜，卻沒有表露出來，微低著頭：“謝少爺?！闭f完便躬身退了出去，細心替幾人掩好門。

孟桓又對宋芷道：“我給你拿了件答忽，你再出門時便披著。外面風大，又冷。”

齊諾應(yīng)聲把那件白色的答忽遞過來，看著是上好的銀狐皮毛，想必一定很暖和，宋芷只看了一眼，卻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