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50
的界限隔閡,反而讓少棠心里別扭、難受、不是滋味……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后來得空,賀少棠說話算話,還真帶孟小北去過一趟琉璃廠。這是北京城里特別有名的書畫文玩一條街,民國時候就形成氣候,受文革打擊凋落十年,如今逐漸恢復(fù)往日規(guī)模。青磚胡同古色古香,攜著淡雅清風(fēng)。頭頂瓦檐縫隙處生出一叢叢狗尾草,到處透出老北平時光緩緩流逝的味道。一家小店挨一家小店,古舊的紅漆木門框,低矮的平房,光線昏暗的店內(nèi)有賣各種傳統(tǒng)的紙筆墨硯,印泥,鎮(zhèn)尺,筆架。少棠指引干兒子逛了名店“榮寶齋”,孟小北倆眼放出綠光,一頭鉆店里,就舍不得出來……少棠其實對這些不感興趣,就為他兒子,難得一天休假,就泡在琉璃廠西街這條胡同里了。他在店里掏出一根煙,店主立馬抬眼皮說:“這位先生您瞧好嘍,我這店里可全是紙,貴著呢!”少棠攥著打火機(jī)出去了,蹲在店外墻根底下,抽煙,等著,一等就是仨小時……文化人兒用的器具紙張,普通老百姓都不會想到來買,而且很不便宜。孟小北拎著一大兜子回來,圖畫紙、畫筆顏料、調(diào)色盤、畫板……少棠還特意叮囑:“回你奶奶家的時候,別跟他們說這些東西多少錢,記住沒有?”小北問:“為什么不能說?”少棠望著街道上的車流,兩人并肩而行。少棠說:“工人一個月工資才四十多塊錢,你這一趟十幾塊錢就畫畫兒給畫掉了?!?/br>“說了不好,盡量別說?!?/br>“老子對你怎么樣,你小子將來心里有數(shù)就行?!?/br>兩人并肩在路上走,一氣兒走幾站地也不覺得累,心情暢快。孟小北這時仍比他干爹矮一大塊。少棠走路時習(xí)慣摟著小北,手臂并不搭小北的肩膀,而是將手掌輕撫著小北的后腦瓢,兩枚手指完全下意識地揉搓孟小北后頸處那兩塊小窩,邊走邊捏固著。……要說孟小北在紅廟少棠的房子里住這幾年,他幾乎每天都回他奶奶家吃飯,和自家人關(guān)系也還親近。他四個姑姑,血緣使然,還是很疼這個遠(yuǎn)離父母孤身在京的大侄子,不能說不疼愛他。他大姑婆家是知識分子家庭,從研究學(xué)會里拿錢,那時候工資算高的,比普通工人掙得多一倍,不差錢。大姑時不時給孟小北買吃、買穿。從鞋廠排大隊排到一雙鞋,他大姑沒給自己閨女買,把那雙鞋買給小北了,知道男孩子穿鞋特別費。他二姑,婆家是南城貧民窟的胡同串子,沒錢,也弄不來時髦好東西。二姑知道小北最愛羊rou,周末經(jīng)?;啬锛沂掷锪嘁欢底友蝾^rou或者羊雜碎,給大侄子做雜碎泡饃湯。買不起上好的羊腿rou,羊雜也是一番心意。他三姑,每天被孟奶奶催著逼著給孟小北輔導(dǎo)數(shù)學(xué)。他三姑正好是一名會計,算術(shù)沒問題,小學(xué)數(shù)學(xué)不就開個四步方程式么。他三姑結(jié)婚不到一年,很快就有了兒子。新生孩子公家給補助奶票,一天一瓶奶。他三姑在娘家坐月子,奶水富余,有時會把那瓶牛奶留給孟小北。每天早上,他小姑被孟奶奶分配任務(wù),去合作社領(lǐng)那瓶新鮮的牛奶。牛奶原本是留到傍晚孟小北放學(xué)回來喝,后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小姑時不時往紅廟的房子跑,非要去給孟小北送牛奶。他奶奶不讓去,說“你騎車跑來跑去,你累不累!”小姑平時病病歪歪,就干這事可不嫌累,早上騎著孟家老爺子那輛舊自行車,就去了。一大早,賀少棠匆匆忙忙從家里出來,胳肢窩底下夾著軍帽,一路走一路系著制服外套扣子。剛出單元門,小北他小姑騎著車就來了,一騙腿正好下車。這人有時再早來一會兒,就把少棠直接堵在被窩里,夏天穿個內(nèi)褲都不好意思鉆出來見人,極其尷尬。他其實不愿讓這小姑過來,可又不能說不準(zhǔn)來。倆人其實很不熟,少棠客氣一點頭,他小姑笑笑,把牛奶遞上。少棠說:“一瓶牛奶,還麻煩你送來送去的?!?/br>孟小北小姑名叫孟建菊,靦腆笑道:“不麻煩,為我侄子么。”少棠說:“騎車好幾站地怪累的,你不是還上班嗎?我給北北買麥乳精了,他喝那個就成,這小子嘴已經(jīng)養(yǎng)得夠刁了!甭慣著他!”少棠說話有那個招人的勁兒。小姑瞟一眼少棠,小聲說:“你對我們家小北真好。”小姑孟建菊,雙眼皮大眼睛,論相貌極像她大哥建民,只是身體弱氣,性格柔軟,沒脾氣,就連在家說話都沒聽過這人大聲,公認(rèn)的孟家五個兒女唯一一個性格溫柔的。她是六十年代初最艱苦困難時期出生的那一代人,與少棠年紀(jì)差不大,然而家庭條件遠(yuǎn)比不上部隊大院出來的干部子弟。三年自然災(zāi)害那時,連牛奶雞蛋都沒的吃,孟建民帶著他大妹每天出去到鄰居家里挖菜根——偷不著菜,就偷菜根,把人家菜園子連根都鏟平了。家里五個孩子,沒有rou吃,常用大油煉出的油渣炒菜。就因為趕上饑荒年代,一出生就嚴(yán)重營養(yǎng)不良,發(fā)育不好,小姑是他們家身體最瘦弱一個。少棠戴上軍帽,揮一下手,急匆匆回部隊了。他轉(zhuǎn)身走掉時,孟家小姑站在樓門口,盯著少棠背影,看了很久才進(jìn)去。周末,又是四個閨女齊聚孟奶奶家,就孟小北不在。二姑在飯桌上問:“噯?孟小北呢?周末不回您這兒?”大姑說:“說是讓內(nèi)誰帶出去玩兒,去城里琉璃廠了還是磁器口了,我也不知道!”飯桌上眾人沉默片刻,大姑嘴快嗓門大,又說:“咱們家孟小北現(xiàn)在,可跟一般孩子不一樣了。你們沒看昨晚上他回來,穿那身時髦衣服,他已經(jīng)穿上帶金屬扣子的小夾克了!這都是內(nèi)誰給他的?!?/br>三姑也說:“可不是么,他們同學(xué)亮亮和申大偉都說,咱們家小北在學(xué)校可時髦、可招女生了。他戴的那個八角形的花格呢帽子,北京市場上都沒見著有賣。他們老師下課都過來特新鮮地問,你這帽子跟哪個商店買的!都是內(nèi)誰不知道從哪倒騰過來的,部隊里當(dāng)官的真是有錢。”大家話里話外提的“內(nèi)誰”,偏不點出來名字。不用點名,也都知道說的哪個。又一陣沉默,二姑發(fā)話了:“媽,咱們家孟小北老這樣,可不像回事?!?/br>孟奶奶問:“咋不像回事?”二姑說:“可不是么,他老住在內(nèi)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