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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不自然地說:“后來年初三,我回了一趟那個家?!?/br>孟小北:“你小舅家?”少棠說:“不是!我小舅也陪小舅媽給他丈母娘磕頭去了……我爸爸家。”孟小北搖晃少棠的手腕,興奮地八卦:“怎么樣怎么樣?快告訴我,沒和你爸吵架?”少棠皺眉,嘴角浮出笑意:“我都多大人了,我跟他老頭子吵什么?我們沒有矛盾?!?/br>“他……糖尿病挺厲害的,又有頸椎病、靜脈曲張,一只手都有點兒麻了,我陪他還去了一趟醫(yī)院。當(dāng)官好日子沒有幾年,可能過一年就要徹底退了。我爸也沒撈到錢發(fā)財,部委各家里面我們家算是最窮、最清白的。我就是去看看他的病,人歲數(shù)大了就開始懷舊,見著我又掉眼淚。”少棠表情平靜,像是自言自語:“以前年輕時候,也是我不懂事,自己把自己封閉隔絕在那個家庭之外,好像我失去了我媽就失去整個家、所有的親人,整個世界塌掉了!我從少年時代起生活中從來沒有完整一個家的概念,和你一樣,在外面歸無定所,漂著,漂了這么多年,找不到根。”“現(xiàn)在回想,是我十幾歲時做人太擰巴,年輕時錯過很多東西,現(xiàn)在后悔都來不及,再也找不回來。我爸快六十了,也沒有別的子女。我現(xiàn)在再想把他認(rèn)回來,我們爺倆還有多少年相處?”孟小北說:“干爹我明白了?!?/br>“我也沒小時候那么犯渾,我知道珍惜。”……第二天一早,倆人在住地像打仗一樣起床。冬天天亮得晚,天空才泛起灰白色,孟小北從床墊上彈起來,伸手到床下?lián)扑那镆虑镅潯?/br>少棠從身后捏他肩膀,隊長發(fā)號施令的口吻:“不用慌,昨天都踩過點兒了。”孟小北穿著秋褲沖進(jìn)洗手間:“我早上要不要洗個澡再去?”少棠說:“時間來得及么?你洗吧,我給你弄飯?!?/br>孟小北:“熱水器我不會開啊啊啊,冷水?。?!”少棠:“我給你開?!?/br>孟小北叼著牙刷踩著趿拉板兒在客廳里晃蕩,嚷道:“算了算了,不洗啦!身上臭一點兒才好,有利于我保持平常正常的作畫狀態(tài)!”少棠在廚房盛面條湯:“呵呵,你都臭習(xí)慣了吧?!?/br>孟小北灑脫地聳動嘴角:“我們家孟小京都說,我這樣不修邊幅的,叫做藝術(shù)家的氣質(zhì)?!?/br>少棠嘲了一句:“氣質(zhì)老子倒沒瞧出來,確實能聞出藝術(shù)家的‘味道’。”孟小北粗聲道:“喂,喂!有你這樣糟蹋你媳婦兒的么??!”少棠一聽“媳婦”倆字,頓時得意了,最愛聽這個,而且這是小北自己認(rèn)的。孟小北撲進(jìn)廚房抱著少棠的腰亂揉……孟小北那天仍然穿他那件舊的深藍(lán)色棉猴,帶個棒球帽遮住眼睛,左肩背他的畫夾,右肩斜背帆布軍挎,挎包里滿滿地揣著屬于他的夢想。孟小北排在檢查證件的隊伍里,回過頭,對路邊停的軍牌吉普揮揮手,笑得淡定,透著瀟灑,用眼神道:大寶寶快回去吧。少棠從駕駛位車窗中探出臉,雙眼含水,遙遙地對愛人伸了一枚大拇指。……第六十八章光輝歲月當(dāng)天在美院門口排隊、順序進(jìn)入考場的考生,竟有七百多人,這還不包括當(dāng)年從附中推薦上來的北京本地美術(shù)專業(yè)生,以及參加專升本和高自考的考生。那時學(xué)校里尚未開設(shè)動畫設(shè)計、多媒體、廣告等等時髦專業(yè),這其中大部分考生,都是要報考繪畫系,最傳統(tǒng)的中國畫和西洋畫專業(yè)。繪畫專業(yè)招生人數(shù)每年上下浮動,今年或許最多不會超過四十人。站在孟小北前面穿大花羽絨服的姑娘,搓著手說:“唉我緊張死了,冷啊,我一冷就更緊張呢!”孟小北后面有個梳短馬尾的哥們兒,說:“瞎哆嗦,在家都練幾千張畫了!別的都不會做,畫畫還能不會了?!”孟小北翻來覆去低聲道:“別緊張不緊張不緊張……”“發(fā)糖發(fā)糖!吃吃吃!”孟小北其實也緊張,舌頭在齒間微微打顫,卻又有大考之際沒來由的心理興奮。他隨手掏兜,抓出來一把大大泡泡糖,分發(fā)給前后的兄弟姐妹。隊伍里一陣sao動,大家低聲都笑了!每人嘴里都嚼了糖,口里是甜的,風(fēng)中是一排凍紅的充滿人生期待的臉……同省份考生被打亂順序,安排到不同考場,孟小北身邊前后左右皆是cao著不同方言口音的考場同路人。邁進(jìn)寬闊敞亮的大教室,看著民國時代流傳下來的頗有年代感文化氛圍的門窗、墻壁,胸口的抑郁豁然開朗,面前一扇扇大玻璃窗在他眼前閃著誘人亮光。這地兒他熟悉,以前來美院上過兩年課,無形中已經(jīng)比大部分外地考生占有先天優(yōu)勢。房間暖氣充足,四十多人擠一間教室作畫,緊迫壓抑的空氣中含有一絲燥熱。花羽絨服姑娘脫了外套,坐孟小北斜前,腦后梳一根又粗又亮的大辮子,辮子晃來晃去好像活物。馬尾辮哥們兒坐他后面。那女生拿出一堆清涼油風(fēng)油精的,在頭上抹,提神醒腦。孟小北隨后也借來抹。不一會兒,滿屋暖洋洋的空氣里充滿了風(fēng)油精嗆人刺鼻的怪味道!無論各省美術(shù)統(tǒng)考,還是央美的單獨招考,必考第一科一般都是素描。當(dāng)堂三小時素描,這回沒考寫生,而是考默畫,要求畫一幅男人四分之三側(cè)面的坐姿全身像,而且要求有手部特寫。馬尾男生低聲叫苦,“老子寧愿畫寫生,默畫容易走偏??!”孟小北其實也寧愿考寫生,畫石膏和真人寫生更能體現(xiàn)繪畫基本功,考場上提煉出最細(xì)微的高低差距。而考默畫,事先背下一幅圖即可,沒人知道你畫得“像”與“不像”。監(jiān)考老師對他們說:“想要畫寫生???這一間考場里人數(shù)太多,我們弄一個石膏頭來,前排的看得到后排同學(xué)根本就看不清楚嘛,光線角度都不一樣,一定有人吃虧有人占便宜,畫出來我們老師怎么判成績?……真人寫生?咱們都沒處找那么多合適的活人給你們當(dāng)模特!”孟小北左手戴那種露手指的毛線手套,保暖。上衣前胸口袋內(nèi),并排插了2H、HB、2B、4B四支軟硬深淺不同的鉛筆。他也沒有思考超過五秒鐘,迅速下筆,構(gòu)圖。某個人半側(cè)身,坐在桌前,一條手臂隨意瀟灑地搭在椅背上,雙眼目光沉靜如水,望向窗外,這幅影像不斷清晰地在他腦內(nèi)閃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