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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說的去做,只有夏多猶豫著,他實在放心不下墨北,覺得這種時候自己不應(yīng)該留下他一個人——雖然這并不符合事實。結(jié)果還是衛(wèi)嶼軒拉走了夏多。院子里又靜了下來,墨向陽還是聽不到墨北的哭聲,只能感覺到淚水透過薄薄的襯衫,像一條小溪流順著胸口淌下去。“小北,跟爸爸說,怎么回事?”墨向陽拍撫著墨北的背,輕聲問。墨北退后半步,抬頭看著墨向陽,他因為抽噎憋紅的臉上濕漉漉的,眼神疑慮而又狂亂,他像是想從墨向陽臉上探尋到最細(xì)微的表情來證明什么。“你會保護(hù)我嗎?”“如果你有危險,爸爸可以豁出命不要,也要保護(hù)你。”“你會傷害我嗎?”“當(dāng)然不會?!?/br>“如果我不聽你的話呢?”即使是心情如此低落的時候,墨向陽還是不禁為這句話感到好笑,“你不是一直都不太聽話嗎?好了,乖兒子,爸爸了解你有獨特的個性,爸爸不會強(qiáng)求你做什么?!?/br>“也許你越了解我,就會越不喜歡我?!?/br>“你是我的兒子,小北,永遠(yuǎn)都是?!?/br>墨北還在不能自控地流淚,但已經(jīng)停止了發(fā)抖,黑眸里閃動著危險的光芒,顯得有些咄咄逼人。“即使……我是個同性戀?”有那么幾秒鐘,墨向陽完全不能理解這句話的含意,他臉上剛剛浮起的微笑可笑地變得僵硬了。墨北向后退了一步,墨向陽完全是本能地伸手拉住他,隨即意識到自己這么做是正確的。墨向陽知道以墨北的心智和性格不會在這種時候開這么荒謬的玩笑,他拋出這樣一枚炸彈,是為了——考驗。如果墨向陽的回答不符合墨北的期待,他可能就要從此失去這個兒子。墨北垂眸看著墨向陽拉著自己的手,那只手因為用力而在手背上鼓起了青筋,手指微微抽搐。“小北,在你還是個吃奶娃娃的時候,爸爸就想像過你長大以后的樣子,想像你會做什么職業(yè),過什么樣的生活,有什么樣的婚姻和后代……爸爸希望你能幸福,只要你過得幸福,爸爸怎樣都不要緊,哪怕……哪怕這種幸福和一般人理解的不一樣……”墨北抬眸望著墨向陽的眼睛,父親眼中含著的淚水讓他感到痛苦,而父親斷斷續(xù)續(xù)的話明明應(yīng)該讓他感激和高興的,但卻奇異地反而讓這種痛苦加深了。“爸,對不起。”“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不是你的錯……”墨向陽喃喃地說,再次把兒子緊緊地?fù)Пг趹牙铩?/br>姥姥把孫麗華好好審問了一番,可是當(dāng)著衛(wèi)嶼軒和龔小柏的面,孫麗華怎么也說不出口“同性戀是精神病”這樣的話,可不說她又解釋不清楚。事實上,即使說了她也解釋不清楚,她自己根本就是一腦袋霧水,完全不明白墨北怎么會突然就崩潰了。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姥姥干脆把孫麗華拽進(jìn)里屋,娘倆兒避著人小聲地說話。一聽到孫麗華復(fù)述的那些話,姥姥就生氣了:“糊涂!你跟小楠、小衛(wèi)他們認(rèn)識也不是一年兩年了,你自個兒說說,人家哪就像個瘋子了?人都敬著你,哪回出去帶禮物差了你的?你也不嫌虧心!”孫麗華嘟噥:“我就圖那點禮物?……男的喜歡男的,本來就不正常嘛。再說了,那個精神病診斷手冊里都明明白白地寫著呢,國家頒布的東西還能有錯?”姥姥撇了撇嘴,低聲說:“別的我是不知道,可你說文革那也是國家領(lǐng)導(dǎo)的呢,沒錯?沒錯還平啥反???”孫麗華頓時語塞。姥姥又說:“那個羅教授,我看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br>“媽,你可真是的,誰讓你外孫子不高興誰就不是好人了?要是沒羅教授,小柏的事能那么順利解決嗎?”“小柏那事,我承認(rèn),他是幫上了忙??墒躯惾A,媽活了大半輩子了,媽可知道,有的人幫你可不見得就是真心為你好。一手甜棗一手大棒子的事,媽可見了不少。”“那你說,羅教授到底圖啥?”“……”姥姥也說不上來了,“先不說他的事,說小北。你還跟他說啥了,把孩子給嚇成這樣。”孫麗華的眼淚一下就掉下來了:“我再沒說別的,半個字都沒提要把他送精神病院這種話,我好好的兒子我干嘛要往那種地方送???媽,我脾氣是不好,可小北是我身上掉下的rou,我盼他好還盼不過來,哪能害他?!?/br>姥姥也不禁嘆氣:“那小北咋就這樣了呢?我實在是想不明白?!?/br>里屋里娘倆兒又說又哭,外屋里卻是一片安靜,連小平安都已經(jīng)止住了啼哭,噙著淚花在孫麗萍懷里打瞌睡。夏多滿腔怒氣——針對他自己。在北北脆弱無助的時候,他卻沒有一個合適的身份來留在北北身邊幫助他,這里的每一個人在表面上幾乎都比他更有資格。這樣的情況也許在未來還會發(fā)生,或許是在北北做手術(shù)需要有人簽字的時候,或許是北北又被綁架而警察想要通知的人絕對不會是他,或許是在北北的葬禮上他只能以朋友的身份遠(yuǎn)遠(yuǎn)眺望棺木……不,不,他絕對不是希望這些不幸真的發(fā)生,但是卻不能不先預(yù)想出各種方案,只有這樣,當(dāng)災(zāi)難真的降臨時他才不會被悶頭一棍給打暈。早在北北被柴狗子綁架那一次,他就有了這種認(rèn)識。可是設(shè)想得再多再完美又有什么用?就如此刻,能守護(hù)在北北身邊的是他的親人,不是他。所有人里,最能理解夏多的人可能就是衛(wèi)嶼軒,他坐在夏多身邊,把手放到夏多的膝蓋上,用肢體語言透露出一個信息:我在。墨北被墨向陽領(lǐng)進(jìn)屋里,他看起來已經(jīng)完全平靜下來了,除了微紅的眼眶幾乎就沒有什么能夠暴露他方才的失控。夏多迫不及待地走到他身邊,試圖從他身上觀察到更多細(xì)微的情緒,以此了解親愛的北北是否已從痛苦中得到解脫。墨北拉著夏多的手,捏了捏,夏多松了口氣。墨向陽的目光在兩個孩子交握的手掌上一掠而過,在心里嘆了口氣。雖然墨北沒明說,但現(xiàn)在看著倆孩子這情形,他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好在夏多也是從小看到大的,各方面來說都是個很優(yōu)秀的好孩子……只有一個在當(dāng)父親的看來是缺陷的問題,他們都是男孩。唉。那又有什么辦法呢?夏多覺得墨向陽看自己的眼神很古怪,他輕微地?fù)u了搖墨北的手:該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墨北的指尖在他手心輕輕刮了一下:就是你想的那樣。夏多的臉先是紅了,然后又白了,不過還是沒有在墨向陽的注視下放開墨北的手。墨向陽對他笑了笑。夏多手心全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