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眸挑弄指尖護甲，眼瞼低垂處，眸色驟然暗沉。

    反應(yīng)倒是快。她才送了張氏離開，萬氏，這會兒是想“無獨有偶”，將她緊跟著也送回錫城？

    “說起那慕氏，妾也不妨多叨嘮兩句?！?/br>
    自然，時候太短，怕那藥效淺了她病得不夠沉珂。胸前玉佩一直溫熱，可見這女人終究是存了忌憚。也對，六殿下府上女人，鮮有不懼怕那男人威勢。她也只敢下藥驅(qū)離她，而非一舉謀害她性命。

    “慕氏顏色殊麗，體態(tài)玲瓏。擅邀寵獻媚，喜嬌纏逢迎。城府頗深，極是跋扈。便是府上赫連正妃也得避讓她三分。”

    “入府三年余，連得兩子，甚得殿下看重。這許多時日以來，憑著貌美妖媚，幾近椒房獨寵?！?/br>
    “不過這些都非慕氏最厲害之處。年輕貌美的女人，皇子府從來不缺。為何殿下獨獨瞧中了她，這事兒上，皇子府闔府百多口人，恐怕也就妾略知一二?！?/br>
    容貌子嗣都不是她能絆住宗政霖的籌謀，萬靖雯覺得，她還有依仗？這話倒是新鮮，慕夕瑤來了精神。

    “容貌家世，性情子嗣，家世她是沾不上邊兒，你是想說，她那性子討了殿下喜歡？”比之前略顯急切，這般表現(xiàn)看在萬靖雯眼中，方覺滿意。

    “何止喜歡，簡直是被那女人魅惑了去。”萬氏似恍惚中帶出怨毒，看得慕夕瑤心下一凜。莫非這女人嫉恨于她，竟是比對赫連敏敏更有過之？

    “你可知，她藏了個秘密，這世上，恐怕也就妾察覺得出?！标庩柟謿獗凰郎惤韥?，手背也在瞬間被萬靖雯壓住。

    周身汗毛豎立，慕夕瑤被她此刻周身環(huán)繞的詭異所懾。

    這女人……神態(tài)不對。

    “你這雙手，長得也是極好。青蔥白嫩，像是掐得出水來。難怪能招殿下喜歡。”上輩子建安帝對懋嬪夸贊句“紅酥恬軟”，那女人便趾高氣揚到她宮中顯擺。結(jié)果呢，不過是為她設(shè)計，落得被珍妃潑了辣油，活該她一雙手燙得皮rou不覆，從此失去建安帝垂憐?？上О?，那么一雙巧手，便是她如今想來，都覺得是糟蹋。

    如今又叫她碰上個手長得好的，萬靖雯心里嫉忿，兩輩子積累下來，已是盡皆遷怒到身側(cè)輕紗掩面的女人身上。

    被她驟然貼近上來，呼吸都帶著股冷香。鼻尖繚繞著她衣衫上熏得蘇合香味，慕夕瑤眉頭皺了皺。右手拂開她壓著她的手掌，心里直煩惡心。被個莫名其妙的女人如此親近，很難叫人心情順暢。

    “你不及她。”捏著絹帕呵呵輕笑出聲，萬靖雯撐著手臂緩緩起身?！澳惚炔坏?，這世上也絕難有人比得了她?！?/br>
    慕氏，從第一眼遇上，便讓她耿耿于懷，覺著大有異處。

    “那女人是仙女兒不成？”順勢接話，暗地卻嗤笑她竟對自個兒這般瞧得上眼。慕夕瑤端正坐著，目中透出嘲諷。

    以為是她不耐煩聽人說慕氏好話，萬靖雯揚著手帕，笑得意味深長?！跋膳畠?？便是她也配得上！”尾音極重，伴著句冷哼。

    兩手各拎著錦帕一角，復(fù)又俯身湊到她耳畔，極是隱秘的，掩著唇瓣低啞著嗓音，萬靖雯輕輕吐出個字兒。

    “妖?！?/br>
    那女人是妖。比她自個兒來歷更為奇特的妖魅鬼怪。

    “除非你能抓住她把柄，或是叫人收了她去。否則，便是你跟著殿下回去盛京，皇子府里，也絕無你立足之地。”

    待得她送眼前之人回去錫城，不出幾月，這女人難有命在。與個命不久矣之人說出這等辛秘，對方也未必相信。

    心跳聲碰碰響在耳際，慕夕瑤瞳孔剎那凝滯。連腦子里也有片刻空白。

    她方才說——她，是妖？

    主帥營帳里，靜默片刻，便見方才還神色淡然，端正安坐的女人陡然冷笑喝斥?！氨闶钦E人，也尋個好點兒的由頭?！?/br>
    果然，但凡她說與人知，無人不認定她是“一派胡言”。若非她自個兒親歷，她也絕不會輕信這等無稽之談。

    “信也好，不信也罷。妾該說與你知曉之事，已然一字不漏吐露干凈。你我二人，自此兩清。”將心底埋藏許久的秘密吐露開來，萬靖雯只覺心下暢快，再是松泛不過。

    好在，這秘密她也就半是恐嚇，半是嬉笑說與她知曉。想來這女人也如她面上一般，根本就沒當回事兒。

    若非慕氏命格清貴，又與安國寺住持交好，且此事鬧得人盡皆知，她早已想法子將她踩得翻不了身?？上В诿魈巹铀?，她已失卻先機。

    待得萬氏得意離去，營帳中再無旁人。

    妖……簡簡單單一字，反復(fù)出現(xiàn)在她腦海，慕夕瑤起身坐到妝臺鏡前，散了發(fā)髻，執(zhí)起梳篦緩緩?fù)税l(fā)絲。許久過后，指尖撫上銅鏡里女人眉心眼角。

    原是被她說中，真是只妖??！

    拂去面紗，鏡中女人眉眼精致，尤其那雙黝黑晶亮的美眸，光彩熠熠，灼灼生輝。

    萬氏，送上門來，果然是驚喜。只是驚遠遠超過了喜，且大得叫她至今都有些不敢置信。好在終究叫她撥云見日，也不枉她與那女人拐著彎兒的周旋一場。

    才進府邸萬氏便對赫連敏敏恨之入骨；當著宗政霖跟前神色異常，似有回味；對著她出言恫嚇，眼底分明流露出剎那疑惑與驚悸。

    萬氏在心里，對“慕側(cè)妃”，該是既疑且怕的吧。

    她疑惑什么，又驚怕什么?；秀敝匚逗问?，又如何對赫連氏忿恨難平……先前一切困惑她之事，那女人一身違和別扭，如今就像拎對了線頭，只輕輕這么一捋，竟叫她得出個悚然一驚的結(jié)論。

    萬般也想不到，這世上除了她慕夕瑤，竟還有人轉(zhuǎn)世重生！

    第三五三章 莊周

    叫來葉開打盆熱水，手上抹了皂角。凈手過后，被那女人故意沾染的藥粉終于去除干凈。當她是將死之人，故而才放松警惕露出馬腳？

    萬氏……記憶中，這個人的身影，淡得幾乎尋不出痕跡。

    能與赫連氏結(jié)仇，份位當是低不到哪兒去。否則也沒那個膽子懷恨在心，一意復(fù)仇。能在宗政霖面前情不自禁探出手去，這動作，隱隱透出的親密忽視不得。至少，那男人上輩子當是寵過她一段時日。這么個人，顯然不是默默無聞之輩。

    前世慕夕瑤軟弱可欺，渾渾噩噩大半輩子，到底還是在章和十八末，徹底淹沒在后宮暗無天日爭斗之中。其間也有臥病靜養(yǎng)時候，卻不可能對后宮晉位這等大事，得不到半點風聲。

    既然腦子里萬氏形同個透明人兒，那么方才出現(xiàn)在她眼前之人……手指探到頸后，沿著葛云絲織成的系帶，將一直貼身佩戴的玉佩緩緩提出襟口。

    同是鳩占鵲巢，僅是來歷稍有不同。萬氏，皮囊里裹著的靈魂，究竟何人。

    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