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命奴才端來滋補湯藥與娘娘調(diào)養(yǎng)?！睋]手示意一旁站著的孫道昌，便見敬事房孫公公給身后小太監(jiān)打了個眼色。那面相白白凈凈，年方不過十三四的小太監(jiān)，低垂著腦袋，恭恭敬敬捧著托盤，將湯藥擱在紫檀木桌案上。

    “奉皇上口諭，皇后赫連氏身體抱恙，著坤寧宮靜心安養(yǎng)。六尚代行其職，鳳印收歸，暫交尚宮掌管?！?/br>
    赫連敏敏還沒從莫名其妙賜下那碗“湯藥”中回神，緊接著便被宗政霖收回鳳印，連番意外，直叫她驚愣當(dāng)場，愕然不知所措。

    眼看這位一身華服端莊秀婉，一雙眸子卻恍惚慌亂，似要承受不住。孫公公暗自搖頭，該辦的差事兒，卻是還得辦的。

    指著另一名小太監(jiān)，當(dāng)著皇后跟前，孫道昌挑開紅綢覆著的托盤，里面各宮主子綠頭牌齊齊整整列做三行。當(dāng)先頭一個，擺放便是中宮皇后的牌子。第二位熙貴妃娘娘的牌子，卻是在昨日得太后娘娘懿旨被撤了去。

    “御醫(yī)諫言，服藥期間，皇后娘娘不宜侍寢，故而奴才需得按規(guī)矩暫且撤下您的牌子。還請娘娘恕罪?！闭f著便伸手將第一枚牌子挑揀出來，頓時，托盤里為首兩個位置，俱是空空蕩蕩再無一物。

    渾渾噩噩眼睜睜看著一行人告退離去，皇后僵直端坐，連呼吸險些都停頓下來。

    太后閉門禮佛，于慕氏不利的消息盡數(shù)被皇上攔下。她不過暗中幫了把手，叫太后身邊陳嬤嬤順利買通了敬事房小太監(jiān)，查看了起居注。又將皇帝封鎖住貴妃有喜的消息，繞了彎子，只透露給常寧宮知曉。這般幾乎算不上謀害的小手段，落到最后，竟招致他狠心決絕，半分容她不下？！

    驚怒交加，赫連敏敏猙獰著臉，卻聽身后馮嬤嬤一聲變了強調(diào)的驚呼乍然響在耳畔。

    “娘娘，這藥，這藥……”馮嬤嬤顫手指著案上那碗深褐色湯藥，嘴唇直哆嗦，半晌也吐不出一個字兒。

    第四二三章 來人

    方才殿內(nèi)滿滿都是人，連番打擊下來，她哪里還能分得出心神，去察看御賜的“滋補湯藥”。這會兒被馮嬤嬤異狀驚醒，目光落在那碗深褐色湯水上，赫連氏心跳驟然停滯。

    不會，絕不可能。這般熟悉的色澤，淡淡彌散開來的血腥氣，碗底沉淀的絮狀藥渣……

    赫連敏敏只覺天旋地轉(zhuǎn)，明明眼前還是天下間最富貴尊榮的坤寧宮，為何卻陰森森可怖，令她遍體生寒。

    緊緊抱著臂膀，眼眸死死盯在藥碗上，皇后整個人像被剝離了魂魄。

    “嬤嬤，是皇上察覺了嗎？本宮覺著，殿里好冷?！?/br>
    御書房中，顧長德如實回稟過差事。該他知曉的無不處置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不當(dāng)他知曉的，譬如那碗隱隱散著腥臭的湯藥是怎么一回事，顧公公精明得很，一星半點也不打探。

    建安帝滿意頷首，眼眸深處，厭惡極深。

    那毒婦命人暗中搜羅產(chǎn)婦才落下的紫河車。等不及時日，便暗地買通京郊周邊幾個小城鎮(zhèn)上，常被請到富足人家照看的穩(wěn)婆，生生下藥替人催生，迫使不足月的小兒提前落地。這般罪行不止三五之?dāng)?shù)。當(dāng)中還害得一產(chǎn)婦血崩喪命，落地女嬰先天不足，三日即夭。

    如此糜爛進骨子的女人，竟還有臉在他跟前提嫡子？此生她也休想如愿。

    赫連家……出了個赫連葳蕤，再有赫連敏敏，若非赫連章尚且得用，且需歇了前朝那班人妄念，早廢她中宮之位。

    皇后染疾，閉宮安心將養(yǎng)。太后甫一聽聞便皺起眉頭。當(dāng)先不是關(guān)心她身子，最緊要，還是過問六宮大權(quán)落在誰人手上。

    得知由六尚暫行其職，西太后總算覺得好過了些。沒叫貴妃趁勢而起，實乃幸事?？磥砘实垡膊⒎钦婢捅荒桥嗣缘脮烆^轉(zhuǎn)向，不知輕重。

    心頭事放心，總算記起皇后有恙，她這做太后的怎么也得有個表示。

    “代哀家過去探看她一二。瞧瞧到底是個什么毛病?！蔽魈笾挥X赫連家教養(yǎng)出的女兒太不中用。嫡女占著中宮主位，一無所出不說，連帶身子骨也弱不禁風(fēng)。這樣還能指望從她肚子里蹦出來嫡子？太后眸色沉了沉。

    “主子，”陳嬤嬤搖了搖頭，近身附耳低語，“這恐怕行不通。奉安宮那位先于咱們得了消息，派人過去卻吃了閉門羹。據(jù)說是當(dāng)今下令，任何人不得打擾皇后安心靜養(yǎng)?！?/br>
    還有這事兒？西太后頓時覺出了不對味兒。“那頭是個如何反應(yīng)？”

    “奉安宮那位十分客氣。只道帝后鶼鰈情深，再未有旁的舉動。”

    果然是個jian猾的。這般都能被她說成是帝后和睦，殷氏能在皇貴妃位置上一待便是大半輩子，穩(wěn)穩(wěn)壓她一頭，不是沒有道理。見風(fēng)使舵的本事，那女人實在了得。

    膝下無子，只兩位公主都已出嫁。如今她也只盼著安穩(wěn)度日，凡事看得極淡。

    如殷氏這般無甚牽掛勞心之事，未必就不是福分。西太后心生感慨，慢慢便想得入了神。

    毓秀宮中，貴妃娘娘對今兒早上后宮傳出的新鮮事兒，早已了然于心。不同于旁人提心吊膽，諸多揣測，這會兒這位正捧著茶，對跟前來人橫豎打量。

    說是太后送來由她使喚。可她毓秀宮宮女太監(jiān)都是皇帝親自挑選梳理過，大可放心指派差事。滿滿一宮里人，還缺個燕喜嬤嬤當(dāng)差？

    美眸流光溢彩，燦然生輝。這是給她送人呢，還是給她添堵呢？哦，也不盡如是，貼切說來，該是讓萬歲爺堵心來的。

    太后用意，慕夕瑤稍一作想便有了眉目。怕她兒子守著她這個孕婦當(dāng)寶，舍不得去后宮里開枝散葉。防著她夜里勾纏皇上，便送了這位在外頭看門？

    貴妃娘娘與高嬤嬤拉了會兒子閑話，態(tài)度溫和，半點兒看不出趾高氣揚跋扈性情。

    “既是太后一番好意，本宮感念還來不及，日后便有勞嬤嬤多些照應(yīng)。”

    見座上之人嬌俏靈動，眼眸有神清亮似水。高嬤嬤暗贊了句好。

    她并非西太后宮里人，之前一直都是跟在金太后身邊，資歷擺在那兒，在后宮也是說得上話的。親妹又是先帝元后周氏身邊得用大宮女，有了這層身份，便是新帝登基，兩宮太后對她也頗為寬厚。

    高嬤嬤也是明白人，之前陳嬤嬤專程到她屋里說了這趟差事，明里暗里遞的話，那意思都是貴主子諸多不好，恐有媚上之嫌。

    她一生效忠金太后，太后在世時，便對太子爺格外上心。尤其對兩位小主子愛護有加。這會兒新帝身邊若真出了個心大不守規(guī)矩的，便是她人微言輕也必竭盡所能，務(wù)必盡到做奴才的本份。

    來之前還以為見到的該是熙貴妃娘娘高人一等，不將她這等宮里老人放在眼里。沒想到一番話下來，這位貴主子禮數(shù)周到，看上去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