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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頭村外, 谷場上的麥子還在太陽底下晾曬著。 遠遠望去,金燦燦的一片。 這是個豐收的好年成。 對于那些自身擁有土地的農(nóng)戶們來說,意味著逢年過節(jié)時能多吃幾頓白面饅 頭。而對那些雇農(nóng)們來說,在給東家交了租子之后, 能多剩下一點兒余糧。 當然, 無論是誰也未想料到, 這一季搶收之后, 整個青沙河流域掀起了一場變 革。從此, 那些靠著收租子過活的東家們, 再也沒了昔日的榮光。 “土改”如期而至。 對章存林家來說, 一切都已經(jīng)準備好了。 家早已經(jīng)分過了,包括部隊上的章啟安夫婦在內(nèi),名下也掛著一份田產(chǎn)和房 產(chǎn)。有分家文書在手, 還有族里作證, 他家的人均土地和房屋在村子里只能算了個 中等水平。 更何況家里又多了一口人? 兩天前,章家就把崔臘梅給接進了門。 這事是由章存貴出面cao辦的。 按照老禮, 寡婦再嫁有諸多限制, 還帶著種種歧視色彩。 章存林不想讓崔大妹子受委屈, 就想搞個新式婚禮。他把這個想法給存貴兄弟 一說, 章存貴開始還有些猶豫,怕族里的長輩們反對, 也怕村里人議論。 可崔大嫂子一聽, 卻大力支持。 說新事新辦,這個法子好。 隨后, 工作組的曹組長也聽說了。 他熱情地鼓勵道:“章大哥,你可給鄉(xiāng)親們帶了個好頭,到時候我來給你倆主 持婚禮!” 崔家一聽,私下里也十分歡喜。 做父母的,當然不想讓自家閨女在婚禮上難堪,于是就痛痛快快地答應了。 章存貴見此,只好按照存林大哥的想法,cao辦了一場新式婚禮。 崔臘梅出門那天,不坐花轎,也不吹嗩吶,而是穿著一身紅衣,胸前戴著一朵 大紅花,由婦救會和農(nóng)協(xié)隊員們敲鑼打鼓,把人喜氣洋洋地迎進了章家門。 婚禮儀式,由曹組長親自主持。 兩位新人進了堂屋,胸前都戴著一朵大紅花,并肩站著。先朝墻上的偉人像, 鞠了三個躬。又朝著爹娘,鞠了三個躬,接著又向前來觀禮的幾位近親長輩,鞠了 三個躬。 那些磕頭拜天地之類的,全免了。 這么一來,婚禮倒是很簡單。 幾分鐘就完事了。 村里的老人們聽說后,多有側(cè)目。 可年輕漢子和閨女們,卻覺得格外新鮮。 這樣的婚禮既簡樸又節(jié)儉。 也省得兩家來回折騰了,更省了新娘子不少事兒。對那些手頭緊,卻又打算娶 媳婦的年輕漢子,真是觸動不小。 那天中午,章家院里拉開了桌子。 一共擺了三桌。 主要是工作組、農(nóng)協(xié)會長、婦救會主任,還有章家門里的長輩和近親、崔家大 哥等幾位送親的在坐。 席面是徐甜甜、鳳芝,外加大娘和兩位嫂子一手cao辦的。 光去集上采買,就用了兩天時間。 現(xiàn)在天氣熱了,吃的東西存不住,只能在婚禮的當天動手。 一大早,天還未亮,,她和鳳芝就起床忙乎起來。 到了中午,好歹三桌子酒菜都端了上來。 雞鴨魚rou都有了,還上了兩筐子白面饅頭。 席面十分豐盛。 吃得章老爺子直心疼。 而崔家?guī)孜粊硭陀H的,卻覺得備有面子。 這章家可是破費了不少。 章存林忙著招呼客人,只顧著高興,也沒吃幾口。而崔臘梅呢,端坐在新房 里,更是美滋滋的,也沒什么胃口。 只有啟康帶著冬娃,在灶屋里吃了個肚圓。 冬娃還摟著小叔的脖子,奶聲奶氣地問道:“小叔,你啥時候娶親???” 聽得啟康直咧嘴。 婚禮過后,徐甜甜算了一筆賬。 雖然小雞小鴨是自家養(yǎng)的,青菜是自家種的,酒是自家釀的,白面是自家磨 的,可一場婚禮下來,花費依然不菲。 相比起來,她家算是好的。 像其他農(nóng)戶辦一場婚禮,往往四下里借債,塌了虧空?;槎Y是風光了,可婚 后,一家人都得咬著牙,用好幾年時間來償還債務。 這種壓力可想而知。 也多虧了爹,采納了她的建議,舉辦了一場新式婚禮。 否則,即便想省也省不下來。 按照老禮兒,主家是要擺三天流水席的。屆時,全村人無論男女老少都來吃, 家里備了再多的東西,也格不住這個吃法啊? 以前,就聽說鄉(xiāng)里的紅白喜事嚇人。 唯有親臨了,才能體會到這種“盛況”。 一場下來,家底就被掏空了。 也難怪鄉(xiāng)里人娶親不容易。 更不敢輕言離婚。 因為這一場花費實在是太大了。 家里新添了一口人。 爹的嘴就沒再合攏過。 而嬸子進了門,卻一點也不見外。 第二天一早,就把他們幾個小輩叫進了堂屋。 一人包了一份見面禮,還爽快地說道:“冬娃他娘,你們幾個也不用改口,就 繼續(xù)喊我嬸子吧?等到啥時候想改口了,再改也不遲……” 鳳芝一聽,松了口氣。 現(xiàn)在讓她喊娘,她可喊不出來。 而啟康也是如此。 倒是冬娃嘴甜。 張口就喊了聲:“奶奶——” 把崔臘梅樂的,又給加了一份兒禮錢。 徐甜甜代冬娃道了聲謝。 心說,冬娃的性子倒是好,一點兒也不認生,也知道跟人親。 等以后長大了,一定不會吃虧。 * 虎頭村的“土改”開始了。 農(nóng)協(xié)就像打了雞血,天天動員鄉(xiāng)親們來村公所里開會。 一到會上,農(nóng)協(xié)會長章啟良就神采奕奕地站在臺上,先講講國內(nèi)形勢和土地政 策。接著,就講起了階級剝削和階級壓迫,說現(xiàn)在由政府給咱窮哥們撐腰,廣大的 貧雇農(nóng)兄弟們都翻身得了解放。 底下的鄉(xiāng)親們,聽得似懂非懂的。 心說,這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哪能分得那么清楚? 村里的窮家窮戶們,自己沒地,去租了東家的地來耕種。 按季繳納租子,不是應當應份的嘛? 還有東家,地多人少,請幾個長工來家里干活。 管吃管住不說,還給長工們分些糧食養(yǎng)家糊口。 這不是積德行善的好事嘛? 咋就成了剝削壓迫了? 要知道,給東家們扛長活,可都是爭著搶著的。 那些干活不出力的,即便想當長工還當不上呢? 至于會上提到的那些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