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深知其喪父之痛，只是真心撫慰。兩人相對而坐，談起謝父，感傷叢生，一齊垂淚到天明，反而心更加親近。

第15章新朝

新帝一再地胡作非為，暴虐無度，對看不順眼的朝臣大肆殺戮，整個建康城早已怨聲載道。尤其是有軍功的大臣，一個個都被他列為頭號目標，蕭衍的兄長蕭懿將軍，曾于江淮兩岸抗擊北魏，數(shù)度得勝，也被他殺害，一時軍心不穩(wěn)，部將嘩然，一場激變隱隱而發(fā)。

一日夜里，沈約像是下了什么重大決定，將一封書信交予慶之手里，令他送到襄陽蕭衍處。

他對慶之囑托道，“幾年前，你就與叔達相識，他也對你頗是信任。你幫我傳達書信后，就留在他那處，聽后差遣，你可愿意？”

慶之心下惴惴，卻有一種大局已定，自己今后的道路，漸漸明晰的直覺，慢聲道，“如果這是老師的路，那么學生愿意追隨！”

沈約緊握住慶之的手肘，朗聲道，“你錯了，你的路，在你親自譜寫的史冊里！去吧，叔達是個值得跟隨的人，有他和昭明在，可保朝堂五十年和平清明！”

慶之深深一拜后，領命而去。

經(jīng)過十幾日的長江水路，從建康城一路往西，途經(jīng)尋陽，江夏，江陵，再騎著駿馬一日一夜，到蕭衍駐守的襄陽。

襄陽城石堅城厚，從城門到府衙一路上，有多路兵馬巡邏往復，卻緊緊有條，軍紀嚴明，一派戒備森嚴的景象。

慶之親手將書信交到蕭衍手上，從容下拜道，“沈?qū)W士命我跟隨將軍，靜候?qū)④婒?qū)策。”

蕭衍屏退眾人，把他扶起來道，“你可知這信上寫了什么？”

慶之忙道“不敢”。

蕭衍擺了擺手，道了聲“無妨”，展開雙手，只見那白紙上，“當仁不讓”四字，龍飛鳳舞，躍然其上。

慶之微張了口，不可置信地看著這四字，原來老師讓他親自送來的書信，只是這四個字。是啊，天下又有什么大事，比這四個字更重要。圣人曰：當仁不讓于師，當勇往而必為也。

蕭衍默然半晌，沉聲道，“當年，是我深夜追上先帝，勸他早做決斷，統(tǒng)領危局；如今，是沈?qū)W士讓你追上我，提醒我這當仁不讓的道理！

這條帝王之路上，我們犧牲了太多。我們竟陵八友，曾經(jīng)深深推崇景仰的賢王，被幽禁至死，王融謝脁兩位摯友，前前后后，也被無辜牽連。如果只有一條路可選，那就堂而皇之地走下去，任憑青史如何書寫評說，也要當仁不讓，舍我其誰！”

慶之一時也是豪情萬千，如果是這個人，他足夠的仁義通達，足夠的審時度勢，足夠的文韜武略，足夠的任賢度能，一定能一改朝堂的傾軋之風，成為圣明的君主。他深深叩拜道，“愿誓死效忠吾王！”

蕭衍隨后于襄陽招兵買馬，集甲兵上萬，戰(zhàn)馬千匹，戰(zhàn)船三千艘。他并未先行稱帝，而是一邊聯(lián)合南康王蕭寶融，推舉他在江陵稱帝，一路帶兵西向，占領蜀中，一邊聯(lián)絡朝中重臣，將蕭寶卷廢黜，獲得大義之名。

那蕭寶卷還在后宮鶯歌燕舞，醉生夢死，卻被手下征虜將軍，于深夜闖入，割下頭顱。此后，蕭衍率軍東歸，所向之處，望風披靡，人馬皆附。

自擁立蕭寶融登基后，蕭衍被冊封為大司馬，大將軍，統(tǒng)領朝中一切文武事，如同當年的齊明帝蕭鸞。

幾個月后，在朝臣尤其是沈?qū)W士的擁戴下，蕭衍受禪讓登基為帝，開國建梁。沈約終于重新出山，任尚書令一職，總攬朝政。

一時之間，明主賢相，政清人和，朝堂氣象煥然一新！

第16章重逢

梁帝蕭衍登基后，躊躇滿志，改元天監(jiān)，寓意“愿上天監(jiān)察”，立嫡子蕭昭明為太子。

一方面，他并未對前齊宗室大臣大肆殺戮，反而多加撫慰，朝堂上除提拔有功親信外，一律沿襲舊位，使得數(shù)十年南朝的傾軋之風得以改正。

另一方面，他為了招賢納士，重建國學館，置五經(jīng)博士，并規(guī)定不限寒門士族，不拘人數(shù)，通過考核者按品級授予官職。

陳慶之被提拔為，中書省主書，處于蕭衍近側(cè)，負責詔書的起草與整理，由于處事謹慎沉穩(wěn)，深受梁帝愛重。

慶之舉家遷至建康城東，在崇仁坊相中一座二進宅院，仿祖父家布置，親手在院中植了一棵桂花樹。

時值天監(jiān)六年九月，青瓦白墻，金桂飄香，午后天氣還屬酷熱，一家人將胡床案幾搬出，并擺出瓜果面糕，納涼解暑。

這日恰巧休沐，陳慶之難得清閑，將三歲的大女兒扛在肩上，圍著桂樹繞圈圈，梳著雙丫髻的粉衣女娃，被逗得咯咯地笑。

旁邊坐了一少婦，望著他們笑而不語，雖素色襦裙，卻難掩清麗姿容，也懷抱著一嬰兒哄著。

不遠處還坐著一位老婦和少婦，閑談著做著女工，正是慶之的母親和接回家的三姐品姬。

這時前院敲門聲響起，小廝來報，似是三位公爺，慶之忙將女娃交給jiejie，前去相迎。

只見為首一人，頭戴栗色無幘冠，身穿褐色長衫，外罩玄黑短袍，袖口緊束，腰佩寶劍，面目黎黑，身材壯實，昂首闊步。其后跟著兩位，一個身量略小，青布綸巾，縞素長袍，細眉長眼，略顯文氣，一個著精麻短褐，大眼直鼻，巧笑機靈。

“祖老大？”慶之試探性地叫了句。

只見那為首的漢子展眉一笑，快步上前，把慶之抱了個結(jié)實，道，“你小子，發(fā)達了，總算沒有忘了我！”

“你瞧瞧你這通身的氣派，不一樣了，我還真不敢認！”雖如此說，慶之也很是激動，回抱住他了好一會。

等到兩人分開站定，又相視而笑，彷佛又回到了太湖邊，那少年意氣的光陰里。

跟隨的二人也笑意融融的，慶之瞧著眼熟得緊，忙問道，“這二位是？”

祖老大忙拉了那文氣的青年過來，“你不認識了，這是常跟在咱們屁股后頭的，趙小幺，現(xiàn)在我?guī)は伦鰝€文書，我給他改名趙小耀?！?/br>
還沒等祖老大拉人，那短褐青年，主動上前一步，“陳大哥不認識我啦，我吆喝一句你可就認識了?！?/br>
還沒等他開口，祖老大忙擺手道，“可不就是那個常喊你，陳病怏的王小六嗎，在我?guī)は伦鰝€傳令兵，改名王六令！”

只見他一拱手，長身作揖道，“年幼無狀，大哥莫怪！”

慶之忙將他扶住，暖笑道，“好兄弟，我早忘了這回事，只記得咱們當時，打了個賭，我還輸給了你們?！?/br>
慶之忙將眾人引入前廳，序座上茶，四人談起年幼趣事，笑意不斷。

慶之問起祖老大情形，只見他嘆道，“我雖是比你早出去，在江州十多年了，從帳前執(zhí)戟，混到個寧河將軍，不過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