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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龍彥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手邊的東西,果戈理很敏銳,他立刻就捕捉到對方的眼神。他屏息等待著,看到澀澤果然將手指放在了衣物之上。這件白袍子正是那天在咖啡館,果戈理身上的那一件。澀澤感受到觸感的阻隔,不過,當他抬起頭、重新面對果戈理的詢問,他卻聳了聳肩。“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他打著擦邊球狡猾地反問果戈理,“閣下為何要問這個人?”——這么說,果然是一個人。不是某個機構的縮寫。果戈理猶豫著。袍子被神秘字條的主人重點提及,并且不懷好意地告訴他,這衣服最終要被取走。從字里行間中的跡象來看,此人意圖將陀思妥耶夫斯基選中的哨兵——現(xiàn)在,也就是他——和陀思妥耶夫斯基本人離間。從動機考慮,澀澤龍彥的目的與之相反,他是為了催促陀思妥耶夫斯基為他盜取新俄羅斯的血液樣本,才故意說了一番話,讓果戈理主動回到陀思妥耶夫斯基身邊的。從這一點上來看,告訴對方這個名稱的來源,似乎并不是什么壞事……果戈理剛想說出實情,腦海里浮現(xiàn)出那天在辦公室,當他剛踏進辦公室大門的時候,陀思妥耶夫斯基隱約地沖他搖了搖頭。他沉頓著,平生第一次開始試著在沖動行事之前,稍微多考慮一些全局。反思起悲劇的根源,他想到的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留給他的那一盒抑制劑。如果當初,從最開始,他就完全聽從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勸告,沒有斷藥,后來,也沒有打斷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別林斯基的談話……如果他果戈理沒去干涉對方的行動,而是完全聽從對方的安排。兩人或許真的如陀思妥耶夫斯基所建議的那樣,到目前為止還保持著安全的距離。陀思妥耶夫斯基不會昏睡在床,也就更不會受制于眼前這名充滿倦怠感和貪妄神色的白發(fā)哨兵。他應該將真話說給別人聽嗎?——萬一他的坦誠,又讓陀思妥耶夫斯基陷入被動,在下一次,對方還能像這次這般走運,僥幸存活下來么?不同于往日的孩子氣,尼古萊·果戈理的臉上維系著令人看不透的、平白無故的笑容。“在哪里看到的呢——好像是在公告欄里,也可能是在報紙上?澀澤先生,您就實話告訴我嘛?!?/br>澀澤原本就是一名哨兵,他所具有的超于哨兵的精神分析能力,不過是一點推測加上對人性的把握。眼下,在他面前的哨兵顯露出他所解讀不通的神情。名字在西歐的老一輩人耳中是不陌生的,他碰巧在早年常居那里,直到最近才在西伯利亞尋了一處新宅,好把過多的收藏品穩(wěn)妥安放起來。他也在估摸著。就算此刻不告訴果戈理,這名哨兵日后也會從他的向導、或者某些路人的交談中搞明此事。但是,在說出口之前,如果他不確定果戈理手里的線索,他會平白丟了一個談判的機會——得不償失。又是得不償失。“既然你不打算坦誠,我又為什么要告訴你?!?/br>澀澤邁著關子,他做出暗示,“你不想說它的來源,起碼可以說說詢問的動機。比如你為什么想要問這個人,你想去找他,還是他想來找你?”“找到他,殺了他。讓代價回到它原本的地方,將所有的一切歸因?!?/br>澀澤瞬間露出一絲驚訝,他看到哨兵的眼中透出令人悚然的冰冷殺氣。這與之前那種小打小鬧是完全不同的。尼古萊·果戈理的內(nèi)心似乎存起一處黑暗。澀澤以為自己看錯了,因為此人的笑容實在過于晴朗。果戈理哈哈大笑起來——“騙到您啦!”青年爽朗的笑聲在臥室高高的天花板下方徘徊。他揚起手掌,將床柱兩側的流蘇都震顫得歡快跳動起來,陀思妥耶夫斯基均勻的呼吸沒有被此驚擾,點滴藥劑順著醫(yī)療設備一滴一滴灌進蒼白的手臂之中。“我就是好奇而已,好奇!隨便問問!”果戈理站到一邊,隨后又坐到澀澤對面的椅子里去,他趴在椅背上溫和地笑著,“您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就順便告訴我一聲。萬一我想起來在哪里看到的——萬一是在笑話里看到的?咱們不就多了個共同的話題嘛,閑著也是閑著。”澀澤血紅的雙眼盯著對方,他思索片刻后,忽然說道。“你想要殺了那個人的話,我倒是不攔著你?!?/br>“喔?都說了是開玩笑嘛,您還真是容易上當受騙?!?/br>“不過,尼古萊·果戈理,如果你真的知道對方是誰之后,恐怕你也就沒有這種囂張的氣勢了吧?!?/br>——“您打算告訴我他是誰了?全名是?住在哪兒?做什么工作?”陀思妥耶夫斯基身邊的心電儀悄然地運作著。它已經(jīng)被做過靜音處理,不會和普通的醫(yī)療設備一樣時常發(fā)出響聲,不過,隨著字符的突然一跳,兩名哨兵都瞬間動了下視線。果戈理走過去,拿筆在本子上記錄設備上的三項數(shù)值,而后又將心電圖的圖像大致繪制了一番。這完全是沒有必要的,不過他記錄時的神色,卻鄭重得如同進行某種禱告。澀澤手插著兜,趁著這段間隙,離開了兩人身邊。果戈理想要留他,一面用漂亮的波折細線畫好最后一小段波動幅度,一面在嘴里說著:“您別走啊!起碼可以告訴我他的國籍?”白發(fā)青年的腳步停頓下來,他略略向身后的方向瞥了一眼。“去西歐找吧。”西歐?不錯。既然你想找他……果戈理放下筆,嘴唇在暗中抿在一起。他敏銳的聽覺已經(jīng)將信息悉數(shù)捕捉,澀澤的嗓底露出些許興趣:“我估計在你找到之前,他就會想辦法將你滅口了,尼古萊先生?!?/br>如果沒有,那么你將是一個足以令我吃驚的人……腳步聲重新響起,澀澤龍彥漸漸遠離兩人的房間。他往宅邸的高處走去,不痛不癢地將話留在空蕩的、稍顯寂寞的長廊里面。這還真是,有點令人期待。tbc.第18章18-無盡長夜(中)自從陀思妥耶夫斯基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他再也沒有與果戈理談論過眼睛的問題。他試圖與自己的精神體進行交涉,但是“罰”并非一個百依百順、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存在。從某種角度來說,陀思妥耶夫斯基過去正是為了矯正自己的行為和思想,希冀著有一位鏡面一般的存在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