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一下，他露出不易察覺地虎牙。

“是的，也包括那位先生，罰?！?/br>
陀思妥耶夫斯基煞有介事，開始對桌前的幾枚調(diào)味品挑挑揀揀。他拿過一小盒奶精，撕開口，倒進生姜茶里面。小幅拌了拌茶水，饒有興致抿試了一口，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出難喝的表情，將飲料偷偷和果戈理的那杯調(diào)換了一下，后者余光瞧見，明面上假裝去看風(fēng)景。

感受到召喚，精神體不情不愿回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身體里。等到陀思妥耶夫斯基搞完他的惡作劇，果戈理作勢口渴，拿起茶一大口猛灌下去，然后怒瞪茶杯。

“英國茶總是這么難喝嗎！費佳？”

“嗯，”陀思妥耶夫斯基遺憾地聳了聳肩。“總是如此，尼古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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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卑鄙的、貧賤的、令人作惡的……

“報告?！?/br>
阿加莎睜開眼睛，從詛咒一般的噩夢中驚醒過來。她不動聲色地將一張照片從病床上移到旁邊的抽屜里，一男一女兩名年輕士兵穿著鐘塔別動隊早期的執(zhí)勤制服，對著鏡頭靦腆地露著微笑。“進來。”

追蹤部門的特聘外籍專家，埃德加·愛倫·坡畏畏縮縮地捏著一沓報告單走進來。他的頭發(fā)簾過于長，完全將目光遮擋在背后，不過從他蓬亂的頭發(fā)狀態(tài)來看，進門之前已經(jīng)被嚴(yán)格檢查過精神體的狀態(tài)，沒有被附身的痕跡。

“真是魯莽的國家……”他碎碎念著陰沉沉走近女爵的病床，兩人之間隔著一道形同虛設(shè)的簾子，無論對于哨兵還是向?qū)w質(zhì)的人，這種阻隔都不足以干擾他們對另一邊的探知。不過出于對貴族的尊重，他還是停在簾子的一側(cè)?！白粉櫧Y(jié)果無誤，那名囚犯交代的地址是真實的，我們已經(jīng)突破防守把樣本都拿回來了，不過里面并沒有本國的士兵基因，昨日被偷取的東西應(yīng)該還在盜竊犯的手上——”

“是真實的？”女爵有些難以置信，她壓低嗓門?！按兜降淖锓竿h呢？”

“啊，這個不屬于我的研究范疇，不過我也確實好奇聞了一下。聽說是個空宅呢，里面只有一些用血液驅(qū)動裝置改造過的人偶，人偶和住宅的主人好像不在呢?！?/br>
阿加莎沉吟起來。這是怎么回事……

樣本為什么會真的找到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一整天的嚴(yán)刑逼供之下都對倫敦塔的士兵做出挑釁的微笑，而她其實并沒有預(yù)計尼古萊·果戈理就能憑借一己私情從向?qū)У淖炖锴顺銮閳蟆Ｍ铀纪滓蛩够撬松詈薜囊粋€敵人，因此她也深明此人的秉性與思想。為了自己的所謂大義，犧牲任何人他都在所不辭。為什么會告訴他們真的坐標(biāo)？

“繼續(xù)監(jiān)控那里。如果房屋主人回來的話，立刻通知本部。”

“欸……”

“怎么？”

阿加莎抬高聲音。她傲慢地問著，美國專家縮了縮脖子，不過還是耐不住說出另一件真相的欲望，他抱歉地在屏障后面撓了撓脖子。

“可是您已經(jīng)被暫停職位了，女爵大人……他們、他們誰都不敢過來說，正拖著這件事不匯報呢……嗚哇哇哇不是我下的調(diào)令又不是我呀！”

屏簾被一把打開，埃德加的衣襟被女哨兵氣勢洶洶但仍保有優(yōu)雅地提了起來。他連忙揮手，不知為什么想起古代那些被貴族一兩句話就丟進河里喂魚的可憐下仆們——這不是都二十一世紀(jì)了嗎！女爵緊緊攥著他的衣領(lǐng)，而后忽然放了下來。

“下令的是誰?！?/br>
“這我也不知道……”我又不是您國家的人……

“帶我去見追蹤部的負責(zé)人?！?/br>
“欸？”現(xiàn)在嗎？埃德加露出要被查崗的緊張姿態(tài)，“倒倒倒是可以啦、您不會是要讓他們把我解雇吧？”

女爵沒有再聽他廢話。她已經(jīng)披上裘皮白襖站起身，被醫(yī)療兵加固過的雙腿暫時無法行走，她在美國青年小心翼翼地幫助下坐進輪椅。她面露慍色。

“那只老鼠肯定有更深的陰謀。倫敦塔偏在這時候搞起人員調(diào)動，真是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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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fēng)里浮動著雪梅的清氛。一大束深紅色的玫瑰，系著金色絲綢，若是之后被人看見，或許會以為是哪位女性贈與的。

青年將一束花輕輕地丟在面前的地上。

想和三島的墓碑說幾句話，玫瑰總是最好的伴手禮。

“‘你們看見玫瑰，就說它美麗?？匆娚?，就說惡心……蛇面頰鮮紅，玫瑰鱗片閃閃。”

——他們不知道，這個世界，玫瑰和蛇本是親密的朋友，到了夜晚，它們互相轉(zhuǎn)化。

澀澤將三島的句子背誦給他，他閉上眼睛。三島由紀(jì)夫曾經(jīng)的笑聲回到他的耳里：閣下的記憶力真是令老夫自嘆不如??！他坐下來，墓園山巒道上的甲蟲尸體，正在被風(fēng)翻卷進草叢里去。逝者的墓碑沉默地聽著風(fēng)聲，澀澤龍彥輕輕嘆氣。

“對于共同的記憶，人們能夠亢奮地談上一個小時?？墒牵遣⒉皇钦勗?。”

——而是原本孤立著的懷舊之情，找到了得以宣泄的對象……當(dāng)他們?nèi)淌懿涣碎L時間的沉默時，就再次讓話題回到往昔。

他背誦著三島的話，紅梅不知不覺已散落一地。

“有時候記憶力太好，也是一個人身上最大的敗筆。我總是記得你說的這些話。三島，過去的時候，我和你背誦出來。起碼有人告訴我，這些話之旁、之外，還有哪些僅憑我想象不到的話語?，F(xiàn)在我背誦，它們以原樣返還給我?！?/br>
我失去了它們真正的樂趣。

三島由紀(jì)夫的名字被遒勁印刻在石板上面，對著他的嘆息不發(fā)一言。殘忍的人呢。澀澤龍彥低垂著頭，沒有感到悲傷，沒有感到失望。他原本就是一個難以被生死動撼到心思的人，他只是想聊聊天，說幾句話。欲望滿足不了的時候，他感到無聊。

“不用再忍受欲望的折磨……你不用再忍受我所體會到的這種無趣感了。真羨慕你。當(dāng)世間的一切唾手可得，越是微小的一點欲念，越會發(fā)了瘋地折磨起我……”

他孤坐很久，連這份久坐也著實讓他厭了起來。他將手指插進兜里，緩緩起身離開了墓園。三天之前，當(dāng)澀澤為此而慨嘆著世間無趣的時候，他沒有想到在三天之后，當(dāng)他踏進西伯利亞，為抵抗這種頹喪所建造的碧麗廳堂，他精心構(gòu)筑的避難之所，早已被虛幻浮華的騙術(shù)給全然覆蓋了。

tbc.

第2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