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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薇過去跟著柏主編采訪過不少商界名流,在這個圈子里,她一樣混得如魚得水。有老板叫柯薇少說幾句:“我告訴你,成功,才是一個男人最好的衣裝!”“他才成功多久啊,”柯薇笑著說,“您不讓他穿好看點,我看他成功不了幾天了!”梁丘云和幾位經(jīng)理聚在一塊兒聊天,聊他們腳下的健身器材。“健身我是真的不行,堅持不了,太痛苦了,”一位經(jīng)理面露苦色,連連擺手,又佩服道,“就云老弟你這個身材管理,我看你以后沒什么事不能成的!”過去,北京不少“文人墨客”都在望仙樓附近活動。如今望仙樓倒掉了,這些人只好出來混各色的飯局,自謀生路。梁丘云在當晚的飯桌上意外收到了一幅字。“海為龍世界,云是鶴家鄉(xiāng)。”梁丘云哭笑不得,想了想,他收下了。他端起酒杯,站起來給那位老師敬酒。他這一站不要緊,一桌子的人全站起來了。梁丘云現(xiàn)在是中國電影票房冠軍,還在上映,續(xù)作有萬邦影業(yè)的大手筆投資,星途可期。人人想沾他的光,人人都想借他的風。偏偏梁丘云自己還格外謙虛,仿佛在他看來自己這一切純屬運氣,而這運氣來來去去,是說不定的。“云老弟,我真的看好你,”給他敬酒的人卻說,“全國人民聽了五年的紅牙板了,也該聽聽鐵琵琶了!”*駱天天辦理出院手續(xù)那天,梁丘云沒有來。魏萍讓他抓緊時間辦完手續(xù)走人,公司現(xiàn)在積壓了巨量的工作:“人家都不要湯貞了,就等著有個人補個缺,你倒好,再不出院,工作都讓別人搶去了!”駱天天坐在車里,看車窗外的風景不住后退。真奇怪。駱天天想。北京看起來并沒怎么改變。整個世界的面目卻變了。他們說,湯貞失蹤了。湯貞怎么會失蹤呢。他不是永遠站在光下,站在最高的地方,永遠迎著風口,讓駱天天走去哪里都避不開他嗎。他們還說,湯貞現(xiàn)在是人人喊打,過街老鼠。車到了公司樓下,駱天天下車,跟隨魏萍進了公司。魏萍告訴他,公司現(xiàn)在亂得很,如果有記者追問,暫時什么都不要說。“人呢?”駱天天問。魏萍順著駱天天的目光,轉(zhuǎn)頭望過去,發(fā)現(xiàn)那是地下練習室的入口樓梯。“練習生都回家了,”魏萍說,“宿舍搬空了,前段時間太亂,”又說,“應(yīng)該下個月開學就都會回來?!?/br>公司里的人見了天天都很親切。連毛成瑞也是。過去半年,駱天天沒少和這位老大爺翻臉,沒少頂嘴吵架,駱天天就是不肯聽他的話。如今半年過去,甘清死了,不夜天徹底關(guān)門歇業(yè)。駱天天就算還想不聽話,也找不到個由頭了。毛總辦公室里電話一直響,駱天天聽著,對方似乎是萬邦那邊的人。魏萍告訴他,公司快有一半業(yè)務(wù)都到他“小云哥”身上去了。“都沒人了,你上宿舍樓干什么?”魏萍問保安要了一串鑰匙,從上面取下其中兩把,給駱天天,囑咐他,“最近和你小云哥,把關(guān)系搞好一點。他既然好心好意去醫(yī)院看你,別總對人家愛答不理。”練習生們都搬走了?,F(xiàn)在讓駱天天站在大院門口看這棟小宿舍樓,別說和不夜天比,就和旁邊那些新開的酒店新蓋的小區(qū)比,也顯得這里破破爛爛,一股寒酸氣。從他十一歲那年,被大姨牽著手,領(lǐng)到亞星娛樂來,駱天天最快樂的回憶居然都在這里了。門外是北京的八月,連地面都被陽光灼燒得guntang。駱天天打開了那把沉重的鎖,走進大門去,周遭的溫度一下子冷了下來。祁祿就住一樓,就是傳達室旁邊那間。過去駱天天總是一進門就來找他,駱天天有什么高興的不高興的全和祁祿講,他們倆跑上三樓,去梁丘云的宿舍搶著用他的冰箱,從里面拿冰好的果味汽水來喝,還要梁丘云騎著摩托,前面坐一個,后面坐一個,載他們?nèi)ビ螛穲觥?/br>駱天天踮起腳,透過宿舍門上那方窗格,往里面望去。是完全陌生的房間。祁祿早搬走了。駱天天轉(zhuǎn)身沿樓梯上樓,臺階下面地板上有塊血跡,時間長了,早已發(fā)黑。梁丘云住在三樓。以前駱天天總覺得“316”,這三個數(shù)字組合起來也像梁丘云這個人似的,硬邦邦的,冷冰冰。很多年里,駱天天滿懷欣喜,興高采烈跑進這宿舍。多少次,他又被梁丘云蠻橫地趕出來,那扇門會緊緊關(guān)閉。梁丘云在醫(yī)院抱著駱天天對他說:“天天,哥錯了。”梁丘云還說,以后哥會照顧你。316宿舍門口那臺公用電話的線不知為什么斷了,垂下去。駱天天看了它幾眼。駱天天從兜里摸出一張醫(yī)院的患者登記卡來。卡插進門縫,上下撬了撬便把門鎖撬開了。映入駱天天眼里的一切,居然還和記憶里那么相似。只除了,一張黑色遮光布被釘在對面窗戶四圍,好像一堵巨大的黑墻,矗立在駱天天面前。臥室那扇小門上了鎖。駱天天伸手推了推,沒推開。這宿舍難道還有人???梁丘云不是搬去那個舊小區(qū)了嗎。駱天天看到了那臺他總是坐在扶手上看電視的舊皮沙發(fā),又看到了那間衣柜——小時候,他總喜歡坐在里面,安安靜靜,就不會被爸爸的打砸波及到了。門外有人開門鎖的時候,駱天天還靠在衣柜的一角睡著午覺。梁丘云走進來,他身上有股極濃郁的香水味,混著酒味。駱天天聽到皮鞋踏出的腳步聲,他睜了睜眼,抬起眼睛,透過衣柜的門縫朝外看。他一眼見到梁丘云的背影。梁丘云在那臺舊皮沙發(fā)邊脫掉了西服外套,解開領(lǐng)帶。幾個朱紅的口紅印就沾在梁丘云襯衫的后背上,駱天天看得清清楚楚,梁丘云也許并不知情。他摘掉了袖扣,翻起袖口。梁丘云拿起茶幾上的杯子喝了口水,接著,他從口袋里摸了把鑰匙,走向臥室那扇鎖著的小門。梁丘云像一個沒有太多耐心的主人,他養(yǎng)了只貓兒,又怕那貓會打翻家具,于是便把一只小生靈鎖進一個房間里。駱天天的眼睛貼近了眼前的縫隙。臥室門打開,床上有人。“阿貞?!笔橇呵鹪频穆曇?。如今的梁丘云看上去已經(jīng)與駱天天記憶里很不一樣了。他穿的襯衫相當貼身,西褲應(yīng)該也是定做的,頗顯身量,頭發(fā)也打理過,大概一早就有工作,要參加什么見面會。梁丘云在床邊彎下了腰去,低頭親昵了一會兒。鐵鏈甩在地面上,發(fā)出一連串的鈍響,駱天天才意識到那個人是被捆在里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