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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著梁丘云坐在病床邊沉默的影像小聲議論。也許根本沒有人相信,曾經(jīng)名揚天下,在好萊塢闖蕩過的巨星,梁丘云,真的瘋了。“我為什么在這里?”梁丘云突然問走進來的大夫和護士,“是不是方曦和把我送進來的?”大夫聽見他這么說,忙要護士用筆記下來。監(jiān)控錄像里,梁丘云就是在這時忽然動手的,這是他第六次襲擊醫(yī)護人員,每次他都會提到“方曦和”這么一個名字。哪怕是每日的鎮(zhèn)靜藥物都不足以使梁丘云軟弱無力。鐵門拉開,梁丘云很快和闖入的安保人員扭打起來,又很快被從背后控制住,被按在地上,一針鎮(zhèn)靜劑下去了,梁丘云還在抵抗,他的臉擦在地板上,“放開我??!”梁丘云張開嘴吼道,他好像哭了,“你們放開我?。 彼^望地望著門外的黑夜,“阿貞??!你們放開我??!”要制服他,總要大劑量的鎮(zhèn)靜劑,他這副久經(jīng)磨練的體魄根本不是常人能應付的。每次發(fā)病都像一場戰(zhàn)爭。梁丘云醒了,恰巧是深夜。他坐在床邊,他不怕在劇組打零工引發(fā)的肌rou疼痛,他只怕肚子餓,沒飯吃,難受得很。有病人蹲在他那扇鐵門后面,壓低了聲音:“喂!喂!”梁丘云把里面那扇門打開了,梁丘云也蹲下了。那病人從病服的衣兜里拿出一個涼透了的包子來,隔著柵欄門塞給他。梁丘云想都沒想,接過來吃。“我拿這個和你換。”那病人說。“換什么?!?/br>“讓我和你住一間好不好?”病人說,“你這屋子好大!”梁丘云嘴里塞著半個包子,他低著頭說:“你去問郭姐?!?/br>“誰?”那病人問。梁丘云忽然看見了自己手背上的針眼,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他越發(fā)不能理解這每一天。梁丘云朝門欄外面的天空看了一眼?!疤焯炷??”病人說:“啊?”梁丘云手里拿著半個包子:“讓你送包子的人?!?/br>那病人臉色頓時變了,站起來:“這是我買的!哪有人送??!”他一出聲,這條走廊的聲控燈忽然亮了,這病人被頭頂大燈嚇了一跳,他回來把手伸進梁丘云門欄的縫隙里拿走包子,他要趕緊走了。包子涼透了,餡兒和皮完全分開,梁丘云眼看著餡兒掉在地上。鐵門連接著報警裝置,一拽就響。那病人被趕過來的醫(yī)護人員抓住了,他拿腳踹梁丘云的鐵門:“你吃了我的包子!你什么都不給!”梁丘云看著那人被帶走了。連門口的護士都走了。梁丘云低下頭,把手里的半個包子吞進嘴里,他索性坐在地上了,把眼前摔碎的包子餡兒撿起來,放到嘴里吃。待到吃完,梁丘云一個人坐在原地,一動不動。有月光從門外籠罩過來,照在梁丘云眼前那么一小塊兒地板上。純白色的。映進梁丘云瞳仁里,似乎近在咫尺。梁丘云先摸著身邊的地板,他把手伸過去了,手指起初觸摸到了那片光的邊緣,慢慢的,他把整只手背都放在了月光落下的地方,月光涼的,太遠了,感覺不到溫暖,他的手翻過來,好像想掬起了一捧。忽然有人影擋在了門外,梁丘云好像在綠洲里取水的人,這么抬起頭來。鐵門被拉開了。梁丘云欣喜地想,他可以去夠月亮了。直到槍口抵上了他的額頭。血沿著長滿繭子的手掌內(nèi)側(cè)流下去了。當門從外面關上,梁丘云倒在地上,睜大了眼,兩手空空。“天天走了,阿貞?!?/br>湯貞坐在浴室里面,半夜三更,他總是不斷驚醒。家里明明很靜,湯貞還總覺得耳邊有槍聲。他低下頭,借著頭頂?shù)墓鈺灒咽中拇蜷_了。一匹馬藏在了圍墻外的樹下。墻內(nèi)警報聲四起。沒過幾分鐘,一個男人邊脫安保人員的外套,邊走過來了。他把衣服丟在地上,抓過了馬韁,騎在馬上一路小跑就走。凌晨,數(shù)九寒冬,北京的街道上少見車影,倒見一匹馬在輔路上慢悠悠地走。這個點兒了,街上除了送貨的,哪兒還會有人呢?印有“遠騰物流”四個字的運輸車在路上開過去了。紅綠燈變幻,方遒伸手拽住了馬韁,他轉(zhuǎn)過頭,看到那輛車在身后開遠,連帶著“遠騰物流”四個字,一同匯入了紅塵俗世的洪流中。靠近護城河,潮濕的空氣更加冰冷刺骨。方遒下了馬,他把自己用的槍裝進馬鞍的袋子里,馬兒回過頭,用鼻子蹭方遒的手,方遒把裝滿資料的袋子拉鏈拉上,他把手放在馬兒脖子上,輕輕撫摸過去。方遒一拍馬屁股,馬兒一躍而起,邁開步子,沿著河岸不見蹤影。方遒游進了護城河里。他仿佛是歸家的一尾魚,將生命潛入到河海深處。派出所值班民警正值夜班,這會兒打開門,瞧見好端端的在北京市區(qū)怎么一匹大活馬出現(xiàn)在門外。他們走出去,打開了手電筒,朝四周照看,他們嘗試著去牽住馬韁,控制住馬,然后趕緊給上級匯報情況。“麟兒不姓傅,姓方,”辛明珠說,她坐在沙發(fā)上,用手絹擦了擦手里的相片,給還在念小學的寶貝兒子看,“這是你大哥。”“大哥?”方麟把照片拿在手里,他從記事起,都不知道他還有哥哥。方遒在照片中笑,他頭發(fā)短利,笑容自信,穿一件筆挺的襯衫,像一位商務精英。里間,只聽甘霖道:“萬邦現(xiàn)在手里也沒多少,我看了名單了,全是老家伙,不值得看?!?/br>方曦和道:“你給賴一卓打個電話,叫他去找,去挑?!?/br>甘霖輕聲笑了,在里頭吞云吐霧。“方叔叔去見湯貞了嗎?”“沒有?!?/br>“不見了?”方曦和頓了頓:“不舍。”甘霖又笑。“一只很漂亮的小鳥,金色的翅膀,歌喉玲瓏,聽他唱唱歌就挺高興的。為了這段過去,也不忍心去傷害他?!狈疥睾驼f。甘霖不以為意道:“您怎么就知道——”傅春生進來了,拿著電話,說是甘家老太太打來的,找甘霖的。甘霖把煙夾在指縫里,接電話。他也不招呼老太太,只聽著,然后不咸不淡地“嗯”“嗯”應著。傅春生過來幫方曦和放松腿部,新的假肢還是不太適應。“甘霖眼下回來了,”傅春生說,“北京也不是他老甘家的傷心地了。”方曦和低頭喝茶。“變味了。”他瞧了一眼茶杯里飄的老甘家貢茶葉。傅春生一愣:“和甘清以前送過來的,確實不太一樣?!?/br>“甘清這小子,我還怪想他的?!狈疥睾桶炎炖锏牟枞~吐出來,合上茶蓋放在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