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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客;竇將軍著文士衫,頭發(fā)束起,是個地地道道的讀書人。“何時回來的?”竇將軍語帶關(guān)切,面上仍是一絲不茍地繃著。“半月前吧,回來就是閑著,日子都不大記得了?!?/br>“一直沒回家?”司幽執(zhí)杯的手頓住,“回去也不被待見,何必呢?!?/br>竇將軍低聲嘆息,“外頭若住不慣,就到我家里來。”“多謝。我被圣上以這等莫名的理由召回,朝中諸人都退避三舍,你卻主動沾染,不怕被我連累?”司幽擰眉望著杯中的酒。竇將軍的神情依舊沒什么變化,勸起人來也如念書一般:“圣意非你我所能揣測,莫要太憂心。”“那你呢?”司幽抬起眼,“若非圣上有意裁汰太常寺,你憂思過重,否則規(guī)矩如你,怎會做出坑害那顧重明的蠢事?”竇將軍登時羞愧,別開頭掩飾道:“近日衙門里怨聲載道,正趕上禮部派人來,又是個新鮮的后排進士,他們就想戲弄戲弄,出出氣。我……不想讓他們太憋屈,就……默許了。是我糊涂,是我不對,如今東窗事發(fā)是活該?!?/br>“我不信?!彼居牡徽Z斬釘截鐵,竇將軍刻板的臉上終于露出慌張的神情。“你素來穩(wěn)重,此等齷齪行徑,你頭一個不齒。說,究竟是什么事,令你亂了方寸?”竇將軍猶猶豫豫垂下頭,“沒、沒有的事?!?/br>“快說?!彼居哪抗鈭詻Q。竇將軍抬眼望著司幽,隱忍中竟有些癡癡的意思,艱難片刻后低下頭,沉痛道:“你不愛聽?!?/br>司幽一愣,眼角往白玉亭外的茂盛草叢里一瞟,想了想道:“說吧。既然與我有關(guān),我自當(dāng)直面?!?/br>篤定的模樣令人安心,星月般的容顏叫人迷醉。于是,竇將軍像少年時一樣,努力克制著心中噴薄而出的希冀,卻依舊止不住興奮地說:“自打圣上下旨讓你回來,我便一直關(guān)注著,因此我知道,那個顧重明同你相過親。所以我順?biāo)浦郏朐囋囁烤褂惺裁幢臼?。”認(rèn)真地捏了捏拳頭,“若、若你當(dāng)真要成親生子,五年前我說過的話,你可否……再考慮一下?”五年前,他十六歲,整日被關(guān)在屋子里讀書,可同歲的司幽卻已從軍八載身經(jīng)百戰(zhàn)。府中巧遇,司幽又漂亮又挺拔又瀟灑,瞬間晃花了他的眼。一向沉默寡言的他破天荒地主動求相識,從頭到腳都別扭極了,好在司幽性情爽利,真就把他當(dāng)成了朋友,時常來找他聊天,邀他玩耍。可惜僅僅過了一個多月,司幽就要隨軍離開,他也不知從哪里來的勇氣,竟就向司幽告了白,說了喜歡。司幽的眼神瞬間錯愕,他心道完了完了,司幽定是生氣了不會理他了,然而結(jié)果卻沒有。城外山坡上,司幽很好看地笑著,說他從未生過情/愛之心,只愿不負朋友之義。溫柔的語氣仿佛不是拒絕,但已然疏離不再隨性的笑容,竇將軍看得很清楚。司幽上馬走了,竇將軍捏著手中的折扇,雙目發(fā)酸。未打開的扇面上,是他親自寫給司幽的詩句,那準(zhǔn)備了許久的信物、吃飯睡覺都在斟酌的語句,可惜至今也未能送出。放江亭中,竇將軍認(rèn)真地站起身,認(rèn)真地望著司幽,更加難得的,在他典章制度一般平整的面上,擠出一抹飽含希冀的笑意。晚霞攜著云氣卷來,但霞光終究只可停留片刻,璀璨的星即將掛起。司幽又瞥了一下身后的草叢,然后來到竇將軍面前,深邃的眉眼一下便洞穿了五年。“當(dāng)日所言,猶在心間?!?/br>竇將軍的臉倏爾緊繃,又迅速平靜下來,他常年慣于斂著神色,因此露在外面的錯愕失望便就不那么明顯。“既然……如此,那我……先走了?!?/br>“你……”司幽要扯他衣袖的手停在半空。竇將軍轉(zhuǎn)身行了幾步,側(cè)身垂頭,“你別多想,今晚我爹那里有事,與你相約原本也就只能到這時候,改日……再約不遲?!本従彶匠鍪?。司幽不由地喚道:“將軍?!?/br>竇將軍停下來,卻未回頭。“將軍,公事也好私事也好,千萬放寬心,過幾日我再去看你。”竇將軍點點頭,繼續(xù)向前走,低沉輕緩的言語隨著風(fēng)飄。“知道了,阿幽?!?/br>天長水闊,竇將軍的身影漸漸融入暮色。司幽望著江面,一聲嘆息后轉(zhuǎn)身。他小心靠近亭后長草掩映的地方,那其中有一團草,正窸窸窣窣前后凌亂打著旋。司幽不屑地哼了一聲,草叢頓時動得更歡了。司幽兩步掠過去,剛彎下腰伸出手,草叢中突然一聲驚叫,接著一陣亂響,“騰”一下豎起一個顧重明。“你要做什么?!”他身著寬袖朱紅色書生裳,身體害怕地后仰,雙手戒備地前推,小龍角劉海微晃。司幽怡然地抱起雙臂,“今早在太常寺,我覺得先前說你是傻書生有些武斷,可現(xiàn)在看來,還是挺傻的?!?/br>顧重明目光迅速閃爍了兩下,轉(zhuǎn)身就跑,司幽輕松地一伸手,攥住他寬大的袍袖,將人回扯到面前,“我奉使君之命巡九寺五監(jiān),是你的上官,你竟敢不拜,還逃跑?”司幽比他高了半頭,居高臨下道:“說,你鬼鬼祟祟藏在這里,有什么目的?”顧重明頭倔強地向旁邊一揚,“這亭子草地是你家的,旁人不能呆么?”“哎呦,嘴還挺硬。”司幽將他再拉近一點,低頭湊在他耳邊,“先前你雖傻些,狂妄些,但直話直說敢作敢為,算條好漢?,F(xiàn)在怎么慫了?”顧重明握拳憤憤,不快地白了司幽一眼,切齒念道:“阿幽?將軍?酸死了。還有什么五年前的話,想來就不是好話?!?/br>司幽噗嗤一笑,“你耳朵挺靈?!?/br>“是你們旁若無人,太過投入?!?/br>“我們投入,與你何干?你莫不是吃醋了?”司幽作出思索的神色,“你不會還想著娶我呢吧?如今我是你的上官,你想一年之內(nèi)趕上我甚至超過我,難如登天?!?/br>顧重明昂然一梗脖子,“此事不勞你費心,你等著就是?!?/br>司幽心中十分好笑,想換個手抓他,結(jié)果另一只手才剛上去,顧重明白凈的圓臉就立刻如點燈一般,刷一下染上了晚霞的紅色,就連脖子也未能幸免。司幽失笑,“我的天,你不會以為我是要抱你吧?”他再進一步,聲音低沉而模糊,“為何你一靠近我,或是看著我的眼睛就臉紅?你是真害羞,還是故意裝害羞來撩撥我?嗯?”顧重明扁著嘴憋著氣不言語——此時此刻,不管說什么都夠丟臉的。二人僵持半晌,突然“咕嚕?!币魂噷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