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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工夫,就到了江州。 江州。妙林師姐同我說,你走水路南下,過江州,往西,三日就可到九江。你上雅山到容云觀。那掌門的青芷師太與我是故交,會讓你在那里躲藏些時日。 這番話正說于長安收復(fù)不久,而皇帝開始清素朝綱之后。 誰能想到,一道旨意下來,爹居然由剛正不阿、寧死不屈的忠臣,變成卑顏屈膝、投敵賣國最后被義士刺死的jian臣。 可是黃紙黑字寫得明明白白。圍觀的人群義憤填膺,多少不堪入耳的話語撞擊著我的神智。我就坐在街角茶館里,一股濁氣涌上來,就想上前去同他們拼命。 是妙林師姐死死拉住了我,“妙儀,不要亂來!你這樣上去,豈不是羊入虎口?” 我憋著,咬破了唇,滿嘴血腥。 妙林師姐擔(dān)憂地說:“我們快回去吧。萬一給熟人認出了你,那可就糟了?!?/br> 我僵硬地隨她走出茶館。突然聽到路人高呼:“沈家院子給燒了……” 妙林師姐驚叫:“妙儀!” 我已經(jīng)跑出老遠。 沈家老宅子!我住了十五年的地方,我的家,此刻已經(jīng)被熊熊烈火吞沒。迎面撲來的灼熱溫度,沖進鼻子里的焦糊的氣息,還有房屋轟然倒塌的聲音,全都緊緊包圍住我,讓我窒息。 歡呼的人群中,我渾身冰涼如死人一般。世界變得越來越黑暗。就在快要昏厥過去的時候,眼角看到了什么。 身穿四品官服,騎在高頭大馬上,滿臉小人得志的譏笑,滿意地看著燃燒著的沈家宅子。 我認得這個人。那天被爹呵斥后趕走的李姓官員。我記得他那雙不安分的眼睛,此刻充滿了報復(fù)后的痛快。 我恍然大悟。是他! 那之后的無數(shù)個夜,我每夢到這一幕,都要驚醒過來,出一身冷汗。李博那張丑陋的老臉在我的夢里扭曲變形,化做各樣的厲鬼,朝我兇猛地撲過來,噬咬著我的骨rou。我那時便發(fā)了誓,今生不殺李博,便永墜修羅,不得超身。 巧得很,這李博,后來就做了江州太守。 薛晗他們在江州上岸。李博老賊率領(lǐng)眾官員前來迎接,聲勢浩大,極盡奢華。周圍百姓見有熱鬧,也紛紛圍了上來,想一睹皇室的風(fēng)采。 香風(fēng)日暖,兩岸楊柳吐露綠意?;莴k公主風(fēng)姿綽約,傾倒眾人,那薛晗則玉樹臨風(fēng),俊美翩翩。那李博老賊連忙拍馬溜須:“二位貴人貌若天人,風(fēng)采雍容不凡,真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佳人。” 惠玨公主聽了,笑著回了幾句客套話。倒是薛晗,依舊板著那張沒有血色的冷臉一言不發(fā),活似對方拖欠了自己五百萬。在場還有其他官員,惠玨公主見他有異,疑惑地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子。 薛晗這才如夢方醒似的看向李博老頭,皮笑rou不笑道:“李大人,幾年不見,大人發(fā)福不小,看來還是這江州水土養(yǎng)人?!?/br> 惠玨公主天真而驚異撲哧一聲笑出來,于是眾人也跟著立刻哄然大笑。 李博一張老臉憋得發(fā)紫,油光光地全是汗,肚子里想必一團惱火,可是偏偏不敢發(fā)作,只好陪著笑。 我冷眼看了半晌,覺得無趣得很,擠出人群走掉了。 那夜月朗星稀,風(fēng)高云淡,正是飲酒做詩,風(fēng)雅無邊的好時候。 狐貍嗜酒。重金之下老板拿出珍藏的女兒紅,我同舜華當(dāng)月對飲,不知不覺都喝得有點上頭。 舜華帶著一身酒香斜靠欄桿上,鳳眼迷離,唇帶風(fēng)情,似笑似嗔,這般麗姿豐儀,真是讓天下的女子都失盡了顏色。 他眼神溫潤地看著我,說:“凈初,等我們回了山里,繼續(xù)修行。我教你永生之術(shù),即便不登天成仙也不要緊?!?/br> 我抿一口酒:“你醉了?!逼鋵嵭睦镆餐闷娴摹?/br> 舜華翻了一個身,沐浴在皎潔月色里。他聲音低沉輕柔,像一首悅耳的催眠曲:“我下凡尋了你千年,因為你被封了靈力,始終沒有你的消息。去年我按照星象在這江州下游撿到你時,欣喜若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沒想到終于找到你,也沒想到你傷得那么重。以前總是你護著我,可那時起我就知道,以后將由我保護你。” “可是你折磨我又做什么解釋?” 老狐貍聳肩,“那是挑起你求生欲。再說,你居然不記得我了?!?/br> 我掐他一把,“臭狐貍。只是因為我不記得你?” 老狐貍瞇著眼睛笑看我,“我沒有一刻不想念你,你卻不認識我了,你說我多傷心?!?/br> 我嘟囔:“你真的醉了,說話好rou麻。” “是嗎?”舜華笑,抬手擋住眼睛,“你這個薄情的家伙?!?/br> 舜華醉倒過去,我扯來毯子給他蓋上??此奸g帶著輕愁,不禁伸手替他抹去。他溫?zé)岬氖指采衔业谋鶝龅氖帧?/br> 他說:“早去早回?!?/br> 我笑。 夜風(fēng)凜冽,春寒料峭,月亮在云里乍隱乍現(xiàn)。薛晗他們下榻的宅院近水,金紅宮燈高懸檐下,絲竹縹緲,酒香纏綿。 正要往宴廳走去,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屋里出來,揮開侍衛(wèi),獨自往外走去。 我好奇,悄悄跟了過去。 薛晗的病似乎還沒好,腳步虛浮地走在前面,月光把他的孤單的影子拖得老長。 我躍上枝頭,冷眼遠望,看他來到水邊。那是僻靜的一處,岸邊滿是雜草灌木,水面離地約有半丈。 我知道這個地方。這里白日來,可以眺望對岸萬畝良田,風(fēng)吹稻花,景色迷人。而晚上,若是一不小心,容易失足跌落水里。這里水流湍急,一下就不知道被沖到哪里去了。 我知道,因為當(dāng)初,我就是在這里被一劍刺穿,翻身落水。 那個我此生難忘的夜晚。 自從爹被陷害,沈家宅院被燒毀后,我就躲在清凈觀再沒下過山。妙佳師姐打探回來告訴我,那李博不知從哪里聽來我身懷異能,造謠我是妖孽轉(zhuǎn)世,禍害人間,帶人四處搜捕。 我起初很是不解。我爹已死,我只是一個不問世事的女子,他與沈家有只是有小過節(jié),怎么至于這般趕盡殺絕? 后來一日,我整理爹留下來的字畫,偶然發(fā)現(xiàn)一封夾在家書里的羊皮信。展開一看,居然是李博私通安祿山的信。滿紙諂媚,句句阿諛,難怪爹會那樣訓(xùn)斥李博,難怪李老賊會緊咬我不放。 我找?guī)熃銈兩塘窟@事,大家都覺得這里近長安,我留下來不安全。 我立刻收拾行囊去了九江的容云觀。臨走前妙佳師姐不放心我安全,還給了我一道血書的護身符,說這符會在關(guān)鍵時刻護我,就是有點霸道傷人。 容云觀的掌門師太待我很周到,我在那里住著,心想那李老貨找一陣子找不到,應(yīng)該會放棄吧。 可是我到底還太天真了。 過了半月,我忽然有點心神不寧。說不清楚是哪里不對,只覺得焦躁不安,恐慌迷惑。這種情況,在爹和娘去世前都發(fā)生過。卜了一卦,西方大兇。西方有什么?jiejie一家正在蜀中。 我提心吊膽,趕緊懇求觀里的道友下山去打探。 幾日后傳來消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