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 她晃了一下身子，問道，“栓子爹，我爹真沒了？”

    “他氣得中風(fēng), 但方大夫說好好養(yǎng)著，能多活幾年，大哥二哥掙了工錢回家, 好好的，怎還是沒了？”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劉氏心里已原諒劉老頭了，沒有劉老頭就沒有她，村里人說劉老頭千般不好萬般不是，但小時候，劉老頭去田野干活，會給她摘野果子，會給她編花藍(lán)子，會梅子梅子的喊她。

    忽然之間，人說沒就沒了。

    心頭滋生起無限的愧疚，夏日的風(fēng)燥熱煩悶，花草焉噠噠的搖晃著葉子，落魄的門上，掛起了白色的圈花，她松開周士仁的手，大步跑了回去，視線漸漸模糊，步伐歪歪扭扭，其實(shí)，她沒告訴劉老頭，只要他好好活著，比什么都強(qiáng)。

    “爹，爹......”她奪門而入，徑直跑向了劉老頭的住處，光線明亮的屋內(nèi)，屋子顯得空蕩蕩的，劉老頭躺在床上，發(fā)髻斑白，形容枯槁，沒有了一絲生氣，瞪著眼，眼珠子直直望著她，劉慧梅雙腿發(fā)軟，直直跪了下去，雙手撐地，伏低大哭。

    劉家打不起棺材，修不起墳?zāi)梗謇锶松跎儆腥藖碓儐柕?，萬事死者為大，如果劉家人開口借錢打棺材，他們倒是難做了，以免被纏上，故而當(dāng)不知道似的。

    而劉家的親戚，更是當(dāng)不知道這回事，一家老小，全躲到田里干活去了。

    床前，被哭聲震醒的韋氏迷迷糊糊清醒過來，頹唐的面容愈顯滄桑，側(cè)目看了眼床上的劉老頭，幾欲再次暈厥，起身抱著劉氏失聲痛哭，“你爹說對不起你啊，對不起你啊......”

    劉氏抹著淚，頭上披著孝布，回抱著韋氏，泣不成聲。

    劉家人亂了套，周士仁坐在檐廊上，有些愁眉不展，院子里亂糟糟的堆滿了柴火，屋里連下腳的地兒都沒有，劉老頭死了，劉大該出來主事，安排接下來怎么做，發(fā)喪的孝布，去村里請人，哪怕不辦，也該弄口棺材回來把劉老頭埋了，但此刻，只屋里傳來低低的議論聲，聲音壓得低，他聽不真切，是劉氏二哥和二嫂，二人起了爭執(zhí)，中間還吵了幾句，周士仁面露悲戚，小聲提醒道，“二舅哥，岳父去了，什么事往后邊擱擱吧。”

    屋里的聲兒立即沒了，很快，劉二走了出來，看著周士仁，欲言又止，他媳婦揉著眼睛站在屋里，死命掐了他一把，劉二惡狠狠怒瞪她一眼，去了劉老頭屋子。

    劉大和劉二商量卷了涼席挖個坑把劉老頭埋了，立個牌子，清明祭拜就是了，喪事是沒能力辦的，劉家在村里名聲不好，人人躲著他們，借糧食都難，何況是借錢了，周士仁在邊上聽著，沒有插話，沖子還有個姑姑沒回來，劉老頭要賣劉氏，對方怕了，和娘家斷了來往。

    劉二哭紅了眼，“他畢竟是咱爹，哪能卷個草席就賣了，大哥，不若向三妹借錢，爹活著時沒享過福，死了，風(fēng)風(fēng)光光給他辦一場吧，總要讓他在村里揚(yáng)眉吐氣一回。”

    劉老頭賣田地還債，一家人食不果腹，劉大嚷著要分家，各過各的日子，他也樂意，但劉老頭說什么都不肯，僵持了幾天，劉老頭又和他們吵，吵著吵著，倒下去，就再也爬不起來了。

    好好的人，吃喝拉撒全在床上，嘴里咿咿呀呀說著沒人聽得懂的話，除了他娘，他們就不愛去那屋，要不是他，家里不會爛成這樣子，心里沒有埋怨是假的。

    今天他娘說他爹不對勁，他們跑進(jìn)屋，見他爹臉色好了很多，吐字也比以往清晰，嘴里直喊著梅子，說梅子是他的財(cái)神爺，有了梅子，他不該賭的。

    以為他娘胡說八道，沒料到是回光返照。

    慢慢，聲音就沒了，他爹瞪著眼，死不瞑目的看著門口。

    劉大眉頭緊鎖，“我何嘗不想咱爹風(fēng)風(fēng)光光大葬，只是啊二弟，妹子做不得主啊，她回家如何像嬸子交代？”

    “爹做錯了事如今得到報(bào)應(yīng)，何須為難個死人，妹夫也是好說話的，欠的錢，我們慢慢還，大哥，他是咱們的爹啊。”劉二咬著唇，極力忍住喉頭腥甜，他爹活著的時候恨不得他死了算了，死了家里少個負(fù)擔(dān)，如今真沒了，心卻空了一塊，比憤怒更多的是后悔，愧疚。

    他媳婦想要風(fēng)光大辦，指使他向周士仁開口，周士仁手里有錢，但他如何做得出來，周家?guī)鸵r他們夠多了，要不是看在劉氏的面子上，周家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請他們做幫工，做人要知足，他爹就是不知足落得的這種下場。

    劉大眉頭擰成了川字，半晌，哀嘆了口氣，妥協(xié)道，“我問問三妹吧。”

    劉氏和韋氏哭得聲淚俱下，劉大走過去拉開二人，說了借錢之事，“梅子，爹小時候最是疼你，你能不能回去和你婆婆說說，借些錢，用不著大辦，請親戚們來吊唁一番，讓他們送爹最后一程，爹活著時受盡嘲諷奚落，死了，讓他走得順心些吧?！?/br>
    劉氏臉上滿是淚，毫不遲疑的點(diǎn)頭道，“好?！?/br>
    這時候，劉二媳婦進(jìn)來，臉上掛著兩行淚，湊到劉氏耳朵邊，哭哭啼啼道，“妹子，家里的事兒只得靠你了，當(dāng)務(wù)之急是給爹弄口體面的棺材啊，不能叫爹死了連個歇息的地兒都沒有，你婆家不是有打棺材的木材嗎，向你婆婆借來，先把爹下葬了再說，往后咱慢慢還?！?/br>
    劉氏悲痛欲絕，看著床上的劉老頭，沒有馬上應(yīng)，鄭氏又一通哭訴，“妹子啊，咱爹沒享過福啊，年輕那會不醒事，咱娘遭了多少罪，好不容易悔改了，一家人努力把日子過好了，沒想到啊，他又沾賭啊，咱不能不管他啊，活著的時候不管，如今他死了，不能讓他的魂魄連個落腳地都沒有啊?！?/br>
    劉氏淚流不止，想起他爹把她架在脖子上趕集的場景，她饞街上的吃食，開口喊他爹買，他爹笑瞇瞇的說，“好，梅子是俺的財(cái)神爺，俺給梅子買。”

    哪怕每一次被韋氏攔下，但她知道，她爹是真的想給她買。

    她抓著衣袖擦了擦臉，轉(zhuǎn)身走了出去，和周士仁商說了，借錢的事周士仁想也沒想就答應(yīng)了，以己度人，今天如果躺在里邊的是他娘，他即使割rou賣血都會讓他娘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下葬，人活著自己爭口氣，人死了子孫幫著爭口氣。

    但是，待聽說要借黃菁菁的棺材木，他沉默了。

    “栓子爹，我爹沒看見，他眼睛瞪得大大的，不肯閉眼呢，我喊了兩聲，慢慢將他的眼睛闔上了，我不能讓他就這么卷著涼席下葬啊?！眲⑹峡薜脦缀鯏鄽?。

    周士仁眼眶微紅，哽了哽喉嚨，“媳婦，錢可以借，但棺材木不行哪，娘她去后山就挑中那么兩株，我不能讓別人跟她搶?！?/br>
    黃菁菁手里剛有錢就去請人打棺材，把棺材和墳?zāi)巩?dāng)成命根子，他哪能奪她的心頭好，他說什么都不肯，這些天太陽曬，晝長夜短，他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