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分崩離析，各股力量都自尋活路。只有蒼橦死守戰(zhàn)場，縱使全身中滿劍矢，也不退落。

那天大雨傾盆，奄奄一息的蒼橦看著血流平原，天地渾然為紅。直到最后的一刻，它依舊將上古神氏的旗幟高高護(hù)住。天地崩裂，咆哮如雷，掩蓋所有的殺聲。

最后，它的骸骨還是被勝利者拖走。平原上的血流了三天三夜。

大雨也傾盆了三天三夜。

元陽的步履陷入泥土，地底的青草味彌散，他的衣袍早已被打濕。他捂住胸口，似乎感受到了疼痛，就好像，他曾經(jīng)見證過那殺聲陣陣，兵荒馬亂。

雨珠不斷地從他的臉龐滴落，斑駁在他地眼中化為敬意和悲傷，再偉大地神話，都會被時間吞噬，再強大的神明，到最后不也會人們遺忘。

末陰在身后看著一切，面紗吹動，盈盈白光后，他手上幻化出一把傘。

末陰走上前，輕輕地將傘斜倚石像。

元陽隨著末陰的身影而動：“妖君，它那般龐大，這么小的傘，又怎么容得下它？”

“留個念頭?！蹦╆庉p抬眼眸。

元陽跺了跺被打濕的靴子，不敢輕易施法，從腰間取下司命老兒所贈的星盤，紅線紛繁錯雜，其間三個點是深深的燙金色，青銅盤上的一個點正在不斷閃現(xiàn)光芒。

“應(yīng)該就在這附近了?！?/br>
元陽看向末陰，微微一愣，“末陰妖君……我很早就想問了，你戴的這面紗到底是什么材質(zhì)，怎么風(fēng)吹不翻雨打不濕？”

末陰也是一怔，顯然沒想到元陽會突然轉(zhuǎn)變話題，“我們?nèi)グ??！彼D(zhuǎn)過身，往前走去。

元陽手舉青銅的星盤跟上，好奇地在末陰身后轉(zhuǎn)悠，“看上去也沒有施上什么法術(shù)，到底是什么……”

兩人的身影漸漸往樹林深處隱沒，片刻之后，那些石像周圍的腳印，也消失不見了。

獨留鳥鳴聲陣陣。

漸漸地天黑了，細(xì)雨也不再滴落，風(fēng)吹，樹梢梭動，其間蟲鳴陣陣。走獸在叢中竄動，飛鳥休憩。

那蒼橦的石像依舊立于原處，沒入黑夜中。

一片寧靜中，突然響起清脆的鈴鐺聲，由遠(yuǎn)及近，最后終于在石像處停下。

一雙蒼白的手撿起地上斜倚的傘，傘葉晶瑩剔透，是永遠(yuǎn)不會融化的極地寒冰，其上隱隱約約照射出執(zhí)傘人的容貌。

執(zhí)傘人拍了拍傘柄，他笑了。

他想起了百年前的那把傘。

百年前，一戶人家的姑娘經(jīng)過這石像，明明下著雨，卻將自己唯一的小油傘斜倚在石像旁。別人笑她傻，這么大的石像，她的小油傘豈能起半點作用。

她只是笑笑。“我在雨中走，感覺這石像好孤獨，就想讓我的傘陪著它。讓它知道，下雨了，還是會有人惦念著它?！?/br>
蒼白的手轉(zhuǎn)動傘柄，月光在傘面上照射溫柔的光輝。

“我知道了?！?/br>
又是一陣風(fēng)刮過，樹梢梭動，帶落一地碎翠。

第一卷·傷魂鳥

第9章第一只鳥

從船艙的里面，流瀉出絲竹聲和眾人的談話聲。

船主咬著木制的水煙筒，站在甲板上，即使是夏天，他的肩上綴著厚重的皮毛，滿頭銀發(fā)，鼻子有些鷹勾，腰上掛著玉飾，整個人看起來非常精神，白煙從水煙筒中悠悠飄出。他微笑著，看向自己的身旁。

他的女兒就站在他的身旁，身穿華服，白如鵝脂的肩微露，如流烏絲高高綰起，桃花眼上挑，顴骨稍高，正值青春少女的年紀(jì)，卻自有一番孤傲，高高抬著頭。

她的唇緊緊抿著，眉頭微皺。

遠(yuǎn)遠(yuǎn)的壩頭上，來了幾輛馬車。

潮濕的海水味往船上吹，甲板發(fā)出吱呀的聲響，一個小個頭且頭發(fā)稀疏的男人性急地跨上臺階，踩在紅色的軟地毯上，整個身子都在晃蕩。

“官二老爺，您和小姐一起出來親自來接我，折煞我也，折煞我也！”矮小的身體中迸發(fā)出與之相反的宏亮聲音，一開口，便是過分夸張的笑聲。作為城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富甲，此人有些笑面虎的架勢，被手底下的仆人們嘲稱為“矮老板”。

他的眉毛非常奇特，烏黑得發(fā)亮，與鼻子下的八字胡呼應(yīng)，看起來非?；?。

船艙的主人微微點頭，大小姐說了聲：“幸苦?！?/br>
一個嬌小的女子尾隨著矮小的男人走上臺階，她手提粉色的絲綢裳裙，大片的皮膚裸露在空氣中，動作妖嬈地扭著腰走向前，臉蛋卻是意外的清麗，看起來比舡舫主的女兒還要小些。

“官二老爺好，大小姐好?！彼⑽澤?，聲音像從喉嚨中故意擠壓而來，聽起來又甜柔又怪異，她若有若無地瞥了眼大小姐。

大小姐抬起下巴，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這是在下新納的小妾?！卑蠣敐M臉驕傲，仿佛在介紹什么珍品，他站在女子面前，像是她的爺爺輩。

站在后面的老仆人帶兩人去船艙的休息室，小個子男人牽住裳裙女人的手，臉上的笑容很是自得。

“父親?！迸畠赫f。

“什么事？”船主叼著水煙筒，煙霧輕緩地從口端飄渺而出。

“您不用在這兒等了，接下來的客人，就由我和他來迎接就好了，您去陪陪客人吧。”女人指了指旁邊的老仆人。

“就依你了，那我就先進(jìn)去了，叫人給你送套衣服。”

海上的霧氣有些大，她不禁抱住自己的雙臂發(fā)起呆，正當(dāng)她聽著船上悠揚的絲竹聲，肩上突然被溫暖的綢緞圍繞。

“多謝?！贝笮〗戕D(zhuǎn)向身后。

是那位父親新收的門客元陽，雖是個和尚，長相卻是極其俊朗，喜好穿朱紅色，十分體貼人。

他的身旁永遠(yuǎn)站著一個面帶薄紗的男人，個子很高，聽說名叫末陰，不知道兩人是什么關(guān)系。她從未見過元陽離開面紗男人超過三尺的距離。

“他們怎么這么慢？”元陽放下衣服后，向末陰靠近了幾步，讓三竅充塞香氣。

“興許是被什么事絆住了腳步?！?/br>
“也許吧?！?/br>
“你們沒有來的時候，我就一直在這里等著?！?/br>
“嗯......”元陽覺得有些眩暈，繼續(xù)往末陰身邊靠近了幾步。

“你們看到矮老爺身后面的女人了嗎？”大小姐抬起頭，烏絲在風(fēng)中飄搖。

“嗯?！痹柊ぴ谀╆幧砼?，虛虛應(yīng)了一聲。

“矮老板還真有品味?！?/br>
大小姐冰冷的聲音匯入海風(fēng)中，她的眉毛微微蹙起。

壩頭上一陣喧鬧，又是一架馬車落了岸邊。

甲板再次響起吱呀聲，這次的聲響比以往的都大，似乎有什么龐然大物在靠近。

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的，是一張血色豐潤，臉若銀盤的貴婦臉，她的身姿過于臃腫，上好的面料被身上的肥rou擠出了褶子，眼睛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