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

元陽的眼中，倒映出執(zhí)劍人的模樣。

彼其之子，英氣無度。

仙瑤池那隔著薄紗見到的面容，只不過是模模糊糊的描摹?，F(xiàn)如今出現(xiàn)在元陽面前的，是妖君清晰的輪廓。

與妖君溫潤的嗓音不同，他的臉是十足十的薄涼，就像上古神話中那遁隱冰天雪地的上神，眉宇中沒有半點情感。妖君的眼，似仙似妖，仿若亙古不變的波瀾不驚。

卻似九霄之外冰仙客。

全然不是元陽想象中的溫潤如水。

怪不得妖君一襲白衣，如此望去，這人比他這個真神仙都更像九天之外的上神。

風(fēng)之下，蕩然起萬萬青絲和一襲愴然冰冷。

“末陰……你要做什么？”

妖君聞言轉(zhuǎn)向元陽。

光陰翕動掩蓋中，元陽看到有血液不斷從末陰的眼中滾落，妖君額頭上有個燙金色的印記，正在隱隱發(fā)光，形狀說不出得詭異卻熟悉。

他撇開眼。

“妖君，這鳥，殺不得。”

“不殺它。”

元陽愣了愣，妖君的聲音，倒還是那般如泉。

“你是誰，你要干什么，快放下劍！”

船艙上一陣慌亂的腳步聲，船主后面跟著大小姐，正急急忙忙地往兩人站立的地方趕來，風(fēng)雨吹打得兩人在潮濕的艙板上東顛西晃，船主踉踉蹌蹌，全然沒了平日里的莊嚴。

“元陽，這是誰！”

元陽正準備解釋，誰曾想，身旁的妖君突然轉(zhuǎn)身。

衣帛發(fā)出碎裂的聲音，冰冷的玄劍刺入溫?zé)岬难猺ou。

船主瞪大眼睛，低下頭，看了看貫穿自己身體的玄劍，喉嚨中掙扎發(fā)出“咕咕”的聲音。

末陰手執(zhí)劍柄，一臉冷漠。

“咕咕，咕咕”

船身晃蕩，一陣風(fēng)浪。

頭頂?shù)膫犋B，發(fā)出最為凄慘的啼叫。

第17章第九只鳥

傷魂鳥發(fā)出尖銳的啼叫。浪花激起千層，船身在颶風(fēng)中就像一只單薄的葉片，毫無抵抗力地被風(fēng)中的各股力量撕扯。

玄劍刺入官夜的身體，未曾有半點血珠掉落，也沒有任何疼痛。他甚至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寧靜。

末陰捂住自己不斷滲透血珠的眼睛，額間的燙金色在不斷地蔓延，逐漸在他的皮膚表面覆蓋上一層金色的紋路，愈演愈深。

“呲呲”

末陰執(zhí)劍的手正緩慢升騰飄渺的霧氣。正是仲夏之令，卻有一層淺淺的冰覆蓋在他的手背，正在往他的手臂緩慢延伸。

他余光所及之處，元陽正躊躇地望著他。

“不要靠近。”

元陽聞言停駐腳步。

就在末陰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那手背的冰氣猛然暴漲，冰塊以他的足尖為中心，瞬間向四周迸濺。

地板上，欄桿上，艙壁上……周圍的波浪停止波動，在空中凝固成刺棱的冰柱，那些凌躍高跳、正準備墜落的水珠，也全然在半空化為顆顆冰雹，“噼里啪啦”地落于地面，形成一道壯麗的冰瀑。

本搖晃不止的船兀然靜止，被嵌在一層堅固而密不透風(fēng)的冰層中。

抬頭望去，巨大的傷魂鳥被凍成龐然冰雕，它的喙保持原有的弧度，仰天張開，無聲地發(fā)出愴然啼叫。艙板之上，那些尖叫而逃竄的仆人們，也成為一座座冰人，凝固住最后一剎那的驚恐表情。

冰天雪地，銀裝素裹，所有的一切都在飄渺間靜止。

“這把劍，不殺人。”

“咔擦”一聲，末陰將官夜身體中的劍拔出，周圍過于安靜，元陽仿若能聽到劍身抽離溫?zé)幔茄猺ou絞動的聲響。

“它只斬惡?！?/br>
隨著末陰話語落下，官夜癱軟地跪坐到地上，他的眼睛開始變化，一只變大到幾乎蓋住半張臉，一只縮小到只有原先的一半。

密集的瞳仁在眼白中快速地旋轉(zhuǎn)，放大，縮小，上下梭移。細小中暗藏著幾十張人臉的吶喊，他們在官夜的眼中互相啃咬，墨色迸濺，撕扯的人臉又時不時變成無數(shù)只傷魂鳥。

仰天啼叫的傷魂鳥，想要突破眼白，怨恨地在眼睛中撲騰黑色的翅膀。。

官夜跪坐到地上，開始猛烈地咳嗽，掐著自己的脖子把臉憋得通紅。他趴倒結(jié)冰的艙板上，從喉嚨間，緩緩?fù)鲁鲆恢挥鹈m纏的、渾身漆黑的鳥。黑鳥在冰層上掙翕動軟弱的翅膀，卻始終不飛起來。

官夜的記憶、意識和痛覺，都如同陷入無邊無際的冰水。沉浮，晃蕩，碎裂……

官夜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正直而又懦弱的人。

直到官兵們包圍他們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的個性中，只有懦弱，毫無正直。

門外的閻王們大聲地叫囂：“捉拿朝廷命犯之子官夜，快快出來送死！”

官夜的腿忍不住地顫抖，斷頭臺上滾動的頭顱還歷歷在目，血液化為恐懼在他的腦海中肆意拋灑。他看向身旁，月仿佛無事人般，只是默默地擦拭自己的木劍。

為什么月可以這般淡然無事，萬不應(yīng)是這樣。

那平日掛在嘴邊的“我只要兄長就夠了“都是謊言么，月不應(yīng)當(dāng)站起來，為自己的兄長嘶吼、辯護而戰(zhàn)斗么？

如果他死了……不，他不能死。

憑什么帶來災(zāi)禍的人可以安然無恙，而他卻要成為漩渦中的羔羊。

官夜的心臟猛烈地在胸腔跳動，仿若有一只驚鳥在他的身體中撲騰著想要逃離。他的影子被照射在純白的墻壁上，斜斜的，模糊中像極了一只畸形的鳥。

“快點出來！”

外面的官兵們用時不時發(fā)出的、尖利的聲音撓刮驚慌的人心，狡猾地等待著自投羅網(wǎng)。

“月……..”官夜的上牙打下牙，嘴唇劇烈地顫抖，“你真是個壞孩子?！?/br>
他癱坐在木椅上，酸軟的意志根本撐不起他的身體。

正在擦拭木劍的月抬起頭，眼神炯炯地發(fā)亮，仿若在嘲笑官夜所有的懦弱和顫抖。

“兄長，我確實是個壞孩子，我太自私了?！?/br>
聽聞‘自私’這個詞，夜又覺得弟弟是在諷刺自己。從小到大，月最不可能與這個詞沾上任何關(guān)聯(lián)。若說自私，也應(yīng)當(dāng)是懦弱的他自私。

官夜的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出一幅圖景。

王府的后院，有一座廢棄的小閣樓。

小閣樓的旁邊又是一個小亭子，月喜歡在那兒練劍，除了作畫的時候，他基本都待在那里。

那日，果不其然，夜在亭子處找到了月。

他閑來無事，便慵懶地看著月?lián)]舞他看不懂的招式，因為是木劍的緣故，夜實在感受不劍出絲毫劍客應(yīng)有的英勇，甚至覺得有些滑稽。

有個小孩兒突然從亭子旁邊驚慌地飛奔而去，夜定睛一看，原是那沈府的小公子。

夜見慣不慣，沈小少爺經(jīng)常來王府玩耍。聽聞，是來尋一位喚作“蘭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