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寶兒兩眼烏溜烏溜瞅蓮生，卻伸舌頭舐他手，繞屋子跑幾轉(zhuǎn)，哐哐地叫喚。蓮生笑道，“我曉得了，你會看家，不愁沒飯吃。”復(fù)又嘆口氣，道，“原來我不如你?！痹獙殐壕瓦^來，往他懷里連拱帶呼哧。蓮生抱著狗逗一陣，聽見外面八哥叫，正在納罕，西門磬探個頭在窗戶上，嚷道，“哥，我學(xué)得像不像？”蓮生忙摸臉，且喜頭發(fā)遮住了文印。便叫他進(jìn)來，道，“你念書的人，怎又來了？”小廝就皺鼻子癟嘴，做出哭相，道，“哥，你不待見咱?！鄙徤溃澳銇砬莆?，我歡喜得很哩。只怕耽誤你上進(jìn)。待考罷了，我教二哥接你來耍幾日。”西門磬忙道，“哥，那學(xué)堂先生是嶺南人，一口鳥語聽不懂，還是你同我講講。”遂從懷里摸出一本毛邊油漬的，纏蓮生教。蓮生說了幾處，就有些氣短，西門磬忙道，“哥，你沒病罷？臉這般紅。”蓮生搖頭道，“不妨事，昨日不合吃兩口酒，過一會便好了?！蔽鏖T磬便跪在榻邊同他捶腰腿，兩只爪子在蓮生身上滑上滑下，又道，“哥，我朋友送了個簪兒，我用不著，哥留下賞人罷?！北忝鰧毠饩К撘恢Τ嘟痱般曋檠喊l(fā)，那珠子倒有指頭頂大，兩手捧與蓮生。蓮生見了駭然，道，“那里來的，快還人家去?！蔽鏖T磬道，“哥，你不知道，就是那倒路的趙四。我見他落難了，打抱不平，邀了幾個江湖好漢，保他去好處謀生，他跟我磕了上千的頭，又把這物與我。我那里要他的！他就不肯，又同我磕了幾百個頭，跪著不起來。我沒奈何，方勉強(qiáng)收下了。哥，你胡亂戴戴，也是做兄弟的一點薄心?！鄙徤?，“我當(dāng)不起，你拿回去孝敬高堂也好。”西門磬就撒嬌，道，“哥，你平日教導(dǎo)我說，男兒漢建功立業(yè)方是真孝順。我老娘又不少這個，我平空拿回去，他還道我偷來的，豈不害上人cao心哩？你多多教我讀書，我考個好的，回去見爹娘也光采。你不收，顯得瞧不上小弟了。”

蓮生聽了，不禁觸上心來，便道，“你有這番志向，強(qiáng)似金銀萬兩。往后你有空便來，我從教你罷了?！蔽鏖T磬就磕頭謝師，又道，“哥，好歹別告訴兩武哥哥。”蓮生也應(yīng)了。自后這小廝天天爬墻，將個武家后園踩得溜熟。元寶兒也知道，到了時辰，便在墻根下接他。那間壁尼姑得了他房金，那里管他閑帳。蓮生自有這一件事情忙，也不似先前枯守個菜地，看著笑臉多起來。又因要存精神教小廝，晚上便不準(zhǔn)兩武快活弄，那兩個憋悶不提。

卻是武嵩夜里解手，見東凈后腳印子無數(shù)，到墻根下便沒了，心里犯疑，暗道，“難道是上次那賊囚？”又叫了武岱細(xì)細(xì)地看，那腳印原來過水井、越菜田、繞假山，偏偏將他每布的陷阱都避開了。武岱道，“這步法沉重，不是帶功夫的。卻怎地不著圈套？端的甚人，如此神出鬼沒？”弟兄兩個頭碰頭，把江湖上有名慣偷過篩子般數(shù)了十幾遭，又沒一個像。

隔日卻是九月八，西門磬尋了許多玩物，甚么艾草編的小老虎、內(nèi)繡香袋兒、獅蠻糕、重陽旗子，都揣來與蓮生上貢。蓮生歡喜謝了，教他吃點心。西門磬道，“哥，明日不出門么？”蓮生道，“有些小事，脫不開身。”西門磬又故意道，“哥，你家遠(yuǎn)，過年也回去么？”蓮生呆了一陣，嘆道，“家里沒人了?！蔽鏖T磬就緊緊地捏著他手，只道，“哥，你不嫌小弟蠢，就當(dāng)我是你一個兄弟。我家下房舍寬綽，伏侍人不少，你得空時，過去住兩日，小弟也好朝夕請教?！鄙徤犚娺@話，又覺耳熟，將手輕輕抽回來道，“我這邊也忙，心領(lǐng)了?！蔽鏖T磬就摸出個金點翠蓋子琉璃瓶兒，里頭黃澄澄，啟開透鼻香，道，“哥，這兩日你嗓子啞了，跟你帶了個菊花露，去火最好?！鄙徤Φ?，“我不吃酒?！毙P笑道，“哥，不是酒，是花擰的汁子。不信你嘗一口?！北銓ち瞬桤?，倒了小半鐘子，又兌些水，端到蓮生跟前。蓮生卻不過，吃了半杯，覺著輕滑潤澤，口齒生津，便都吃盡了。西門磬一面同他捶背，嘴里道，“這是進(jìn)上剩的些兒，雖不怎樣，比市面賣的強(qiáng)幾分。那外頭jian商舍不得使上等杭菊，都拿些渾貨冒充。”蓮生道，“鎮(zhèn)日叨擾你，甚不成樣。往后休要拿來?！蔽鏖T磬忙道，“哥說差了，天地君親師，我并沒錯孝敬。”蓮生一笑道，“你小孩兒家家的，沒個進(jìn)項，有這心就罷了。豈能讓你父母壞鈔？”西門磬抱怨道，“哥，我乃堂堂漢子。明日接了家業(yè)，你才曉得我的本事?！鄙徤銘驍]他頭發(fā)，道，“小不小，梳髻兒還得五六年?！?/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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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磬眼珠轉(zhuǎn)幾轉(zhuǎn)，就妝用功，臨帖把蓮生看。蓮生指正了幾處，命他再臨。西門磬道，“哥，我還不甚明白。不如你握著我手，教我寫兩個罷?！鄙徤鷮嵳\，果然手把手教他寫了幾個。西門磬又牽他袖子道，“哥，那墻上掛的甚么字？我不識得?！鄙徤?，“那是王右軍的蘭亭集序?！蔽鏖T磬便站起細(xì)瞧，手在桌上一帶，卻將硯盤跌下，墨汁沾了蓮生一身。西門磬慌忙跪著請罪，蓮生扶起道，“不妨事。你在這邊坐坐，我換衣服去。”誰知西門磬乘他不備，使個小擒拿，扭住蓮生一把推倒，騎在他身上。蓮生肩有舊傷，使不著力，幾次推不開，西門磬已將他左手使汗巾拴在桌腳。蓮生大驚道，“你小小年紀(jì)，怎敢如此！速速放開我，還好相見。不然悔之晚矣?！蔽鏖T磬道，“我曉得。情愿拼著這命，但與哥哥沾身片刻，死而無憾?！闭f著，拔出解手刀塞與蓮生，道，“隨哥哥殺剮，并無怨言?！鄙徤窒虏蝗ナ?，丟去刀子嘆道，“是我宿生孽債忒多，你恁般年小，休走偏道?！蔽鏖T磬叩首道，“得哥哥不棄時，情愿效犬馬終身?！鄙徤溃拔也灰惴?。你上有高堂，以后成親生子，接續(xù)家業(yè)，趁著我做甚么！”西門磬便道，“兩武哥哥怎地，我也怎地。求哥哥見憐，休恁地厚彼薄此。”蓮生道，“這其中有苦衷，你不曉得，休亂摻合。”西門磬一把撕去他臉頰上膏藥，道，“好哥，我早曉得了。那回七夕晚上，我陪人在白衣庵進(jìn)香，天幸見著哥哥一面。哥，我若泄漏半個字，天打雷劈死在眼前！”說著，貼上去親那金印，親得喳喳響，口水流作一片。蓮生死力掙扎，西門磬緊緊地盤在他身上，兩人糾做一團(tuán)。元寶兒跑進(jìn)來看見，當(dāng)他兩人廝打，不知幫兀誰，急得汪汪大叫。

卻聽平地一聲雷，武嵩踹開門跳進(jìn)來，揪住西門磬背心往地下一摜，照著背上身上亂踢。蓮生又怕弄出人命，慌忙解開綁縛，過去攔住道，“你打壞了他，也不是事，只索罷了?！蔽溽詺夂藓薜兀豢鲜帐?。西門磬抱頭捱了一回，亂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