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長華垂下眼睫，低聲問，“父親還記得她多少？”

沈世一怔，面色黯淡下去，手垂在桌上略有顫抖。長華見了，到底是不忍心，說：“你就當(dāng)我什麼都沒說?！?/br>
“不?！鄙蚴来驍嗨?，“你母親我記得她?！?/br>
畢竟是他人生里第一個(gè)女人，也許愛談不上多少，可終究是第一個(gè)也是唯一一個(gè)女人。沈世從來沒有忘記，只是不愿去回想?；貞浛偸桥c某些苦痛綁在一起，不能觸碰，一旦觸碰，痛不欲生。

郊外的墳崗，長華還是第一次來。來之前多帶了幾份紙錢，給小翠與阿采分別燒了一份。天色不是很好，昏昏沈沈，似要落雪的樣子，墳崗荒涼寂靜，老樹，昏鴉。幾只老梟盤旋在上空，桀桀的叫。自從上次被這些老鳥傷過之後，長華再看見它們，心頭總有些許不適。而那些老鳥看見它，卻沒有如上次那般撲過去，只是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

容娘的墳是沈家出錢修建，修的很氣派，時(shí)常有下人過來清理打掃，墳前很整潔，沒有雜草。

沈世擺上瓜果，點(diǎn)上香，燒了冥幣。

他的表情始終淡淡的。

沈長華在旁邊站著，等他燒完了，便立刻將大衣送過去，給他裹好。看著他眉心的紅色朱砂痣，忽地湊過去，輕輕吻了一下。

沈世雖沒說什麼，可耳根卻紅了一大片。

沈長華道：“我要她看看，你現(xiàn)在是我的。”

“不要在過世的人面前放肆。”

“沒有放肆。就是讓她看著。你現(xiàn)在，是我的。”沈長華輕輕地?fù)嶂哪?，黑漆漆的眸子深不見底，“她死了，我還活著。我比她擁有的更多。而她只能在黃土之下看著，恨著?！?/br>
沈世臉色微變，也不知怎地，兒子這番話，雖說明眼人一聽就是嫉妒之言，可他聽在耳里，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沈長華道：“父親當(dāng)時(shí)要娶她，我心里可是要痛死了?！?/br>
“嗯？”

這還是父子二人自滾床單後第一次談及感情的事。第一次做完後，家里就發(fā)生了許多事，沈世又接著大病，兩人再?zèng)]有過親熱的舉動(dòng)，父子二人也似約好了似地，都不談及那天晚上發(fā)生的敗壞人倫之事?，F(xiàn)今提起來，沈世多少有些尷尬。

沈長華道：“我那時(shí)候就在想，如果我是她就好了。那紅蓋頭之下的人，是我，就好了。”

沈世望著他，沒來由地就脫口而出：“是不是還想過，她死了就好了？”

長華沈默片刻，輕輕點(diǎn)了頭：“是?！?/br>
“你不喜歡她？”

“父親喜歡麼？”

沈世低頭不語。

沈長華笑了笑，看他耳根紅紅的，煞是可愛，忍不住湊過去想再親一下，忽聞不遠(yuǎn)處傳來腳步聲，只得作罷。

來人是許久未見的容娘的meimei，容紫。

年輕的姑娘穿著素色的裙子，頭發(fā)綰了個(gè)半月髻，以一根白玉簪別在腦後，臉容清秀，身姿盈盈似柳。

比之前見的那次，像是瘦了些許。

沈世皺皺眉頭。

容紫跟他們打了個(gè)招呼，便跪在jiejie墳前燒紙。沈世問她過的可好，她說很好，jiejie留下來的鋪?zhàn)铀邮诌^來，生意一直不錯(cuò)，養(yǎng)活自己沒什麼問題。容紫低著頭，用樹枝挑起冥幣，將火勾得大了點(diǎn)兒，低聲道：“難為沈老爺還記得給家姐掃墓?！?/br>
“她是我過門的妻子?！?/br>
“嗯。我jiejie說，沈老爺說話一直說一不二?！比葑蠈⒒鸩葴?，站起身來，對沈世道了個(gè)萬福，“本來打算年後找你們的，既然遇到了，我便說了罷?！彼痤^來，望著沈世的眼睛，一字一句，“不知老爺還記不記得，前些日子您答應(yīng)我的，讓我嫁入沈家一說，還算不算數(shù)？”

沈世一怔，下意識(shí)地就側(cè)過臉，看向兒子。

沈長華果然微微蹙起了眉頭。

容紫道：“我到了該成婚的年紀(jì)了。鎮(zhèn)子上的風(fēng)俗您也知道，姑娘家18歲還嫁不出去的話，是要被笑話的。如您所言，這鎮(zhèn)上的年輕人，沒一個(gè)比得上長華大少爺。女人，生的好不如嫁的好，我想，我嫁入沈家，長華少爺應(yīng)當(dāng)能給我一個(gè)幸福安穩(wěn)的歸宿。老爺您覺得呢？”

容姑娘語聲溫和，卻句句都在咄咄逼人。

沈世當(dāng)然記得自己曾經(jīng)的承諾。可今時(shí)已不同往日，在他與兒子做過那樣的事後，還能裝作若無其事的給兒子定下終身大事。

沈世臉色不太好，心里也有種不太舒服的感覺，對容紫說：“成親大事，有許多事都要好好計(jì)劃，急不得，容我回去與長華商議再定。”

“也好。”容紫頷首。

沈世道：“天色不太好，你一個(gè)姑娘家在荒郊野外不安全，早些回去罷?！?/br>
“好?！?/br>
沈世掉頭欲離開。容紫突然叫住他：“沈老爺?！?/br>
沈世回身，容紫對他笑了笑，溫和道：“老爺在我jiejie墳前，不要忘了許下的承諾才好?！?/br>
“……”

沈世心里頭一寒，什麼都沒說，回家了。

到了家，下人年夜飯還沒準(zhǔn)備好，沈世交代了幾句便回了房間。沈長華跟了過去。他一進(jìn)門，門就被沈世從里頭鎖上了。

沈世捏起他的下巴，將他逼至墻角，問：“你是不是想娶她？”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沈長華問：“那父親想不想我去娶呢？”

沈世不吭聲。

沈長華微笑道：“父親不想讓我娶，我便不娶?！?/br>
沈世望著他：“那我要是讓你娶呢？”

沈長華道：“那我便娶。”

“你就沒有自己的想法？”

長華溫和地說：“有。但是我的想法如果是建立在違背父親的意愿之上，那不如不要。”又道，“說起來，這樁婚事當(dāng)初還是父親您自己做主給我定下的，如今又生起氣來，倒像是在吃醋。”

沈世一怔，剎那耳根紅了一片，忙尷尬地將手縮回。他得了兒子的承諾，剛才那股莫名的怒意也散去，只是心里始終覺得不安。屋中的銅鏡，倒映著自己的身影，面容雖比實(shí)際年輕，但眼睛淺淺的紋路仍然提醒著他的年紀(jì)。他的身份。

沈世心頭沒來由的一陣凄涼。

總有一天他會(huì)老去，而兒子依舊年輕。也總有一天他會(huì)死去，死在那東西手中，而兒子，卻天寬地廣，不受任何拘束。

臉突然被雙溫暖的手捧起來。

長華望著他，黑漆漆的雙眸浮動(dòng)著一層動(dòng)人的水色：“父親要記得，是你給了我生命，所以我的命就是你的，我也是因?yàn)槟愣钤谶@世間?！庇H了親他的眉心朱砂痣，牽起他的手，“我們?nèi)コ阅暌癸??！?/br>
除夕夜，中華大地到處都是喜慶煙火。

鯉魚鎮(zhèn)也不例外。

門外的鞭炮聲，絢爛的煙花，他們坐在一起，吃著年夜飯。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