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起茫茫的霧氣，遠處漆黑的山，在薄霧中影影綽綽，只余一線起伏的線條。

    她孤身一人在江邊堤壩上游蕩，又冷又怕。江水拍打著伸向江心的丁字壩，一下一下不肯停息。她心里總有個聲音告誡自己，不要掉下去！不要掉下去！要小心……

    可是沒有用，無論她怎么小心都沒有用。江水陡然間猛漲，一把將她卷了下去。

    冰冷的江水莫過頭頂，恐懼，恐懼，只有無盡的恐懼。

    她總是掙扎著醒來，枕畔尚有新添的淚痕。

    她既怕有朝一日她的欺騙被識破，葉城不會善罷甘休；又怕面具戴久了，就固執(zhí)地在她臉上安了家，她再也掙脫不開。

    她想起以前看的書，舊上海灘的胡同少女做了權.貴的情人，被養(yǎng)在洋樓里。權.貴后來遇難，也將她安排妥帖，還留有一箱金條。少女日后有了新的人生和機遇，愛人與被愛也都有體會。不想半個世紀后，卻還是因為那金條喪命。

    齊雨瀟想胡亂想著，富貴榮華，轉頭成空，有什么意義呢。

    可轉念又覺得，也許還算是個念想吧。世事悠悠，這樣多的坎坷，身邊人來了又走了，想留的沒留住，也留不住——只是，到底想留下些什么呢——總歸是曾經(jīng)的刻骨銘心，哪怕再懵懂，也是不悔深情。

    她想起葉城身邊的人，不知是否也有過真心真情。

    來來往往，無非是名利罷了。

    這樣想來，齊雨瀟倏忽一驚。

    什么時候她也是這樣看人的了呢？總覺得近身的人都不懷好意，別有目的。她什么時候竟也站到葉城的角度看待這些事情了呢。

    她覺得異常疲憊，仿佛未來被掐斷了所有的可能，她變成了曾經(jīng)最最不屑的模樣，即使是假的，她又能抵抗多久呢。

    也許有一天她也會因為某件身外之物，而死于非命吧，誰知道呢。

    齊雨瀟木然地關上儲物間的門。

    ☆、第 17 章

    一上班，齊雨瀟就接到通知，下午跟孟凡靜出去拜訪客戶。

    齊雨瀟把手頭的工作分類歸檔，看著沒什么事情要做，也放了實習生曾怡君半天的假。引得小姑娘抱著她歡呼：“瀟瀟姐你太好啦！”

    下午齊雨瀟跟著孟凡靜去接客戶張總，張總人雖然已經(jīng)五十開外，但心態(tài)非常年輕，聊著聊著非要她們陪自己買衣服。

    “我閨女說我審美太煤老板了，給她丟人，讓我買幾套新衣服，你們陪我去選吧，你們小姑娘的眼光好！”張總拍拍自己的大肚子，又說，“哎呀，我本來就是煤老板出身嘛，土一點很正常??！”

    “哪里哪里，張總您是保有一顆赤子之心?！泵戏察o笑著寬慰他，引得張總哈哈大笑。

    于是兩人又陪著他去了商場。

    他們就近去了一線的男裝成衣店。

    張總倒是沒什么架子，一邊任由導購拿衣服為他搭配，一邊笑呵呵地跟兩個人抱怨：“我那老閨女有你倆一半懂事我就阿彌陀佛了。”話是這樣說，但提起女兒時的神情卻特別得意。

    孟凡靜幫張總選了了兩套正裝，可以去參加女兒畢業(yè)典禮。張總換下自己的花襯衫，穿出來一看確實很不錯，高高興興地買了單。

    買完了衣服張總又說：“小孟啊，能不能請你們陪我去看看女裝，我想給我老婆和閨女選兩件衣服?！?/br>
    “沒問題的?！?/br>
    張總特別耿介，說起話來喜滋滋的：“我今天特別高興，平時我哪兒知道上這些地方來啊，這下我閨女肯定滿意了。”

    于是兩人又陪著張總去了隔壁女裝店。

    她們進店沒多久，店里就不再迎客。齊雨瀟看了看周圍，今天的客人并不多，不知道是何緣故。

    沒一會兒，高挑冷淡的店長親自出門迎接，引著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進店，她態(tài)度謙卑地致歉：“葉先生，實在抱歉，我們還沒有完成清場工作，可否請您到休息室稍坐片刻?！?/br>
    葉城語氣淡然：“無妨，是我們提前了?！?/br>
    說話間，與齊雨瀟他們碰個正著。

    大腹便便的張老板抬眼看到葉城，笑呵呵地走過去打招呼：“葉先生？好巧啊葉先生！”

    葉城看見張老板，雖然神情冷淡，但還是微微頷首，“你好?！?/br>
    齊雨瀟萬萬沒想到會碰到這活冤家，這些年下來她鮮少在公共場合遇到葉城。也是，畢竟說開了，她只是個小白領，自然跟他們那樣的資本大鱷很難產生交集。不過，更讓她意外的是張總這樣一抓一大把的煤老板，也會認識葉城這尊大佛。她頓時對這外表不起眼的中年人肅然起敬。

    葉城應該是直接從辦公室過來，穿著件藏青藍的襯衫，搭配了條金底黑菱紋的領帶，襯得他五官更加立體，連眼神都深邃不少。

    銳利的目光掃過三人，停在一張表情尷尬的臉上。

    她發(fā)覺葉城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鎮(zhèn)定地別開了自己的目光。

    他身邊還跟著一個帶著超大墨鏡的短發(fā)佳人，雖然兩人沒有親密的舉動，但齊雨瀟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人。

    是何詩涵。

    葉城波瀾不驚地瞟了瞟孟凡靜和齊雨瀟，慢條斯理地說：“張總好福氣啊。”

    “哈哈！哪里！葉先生您說笑了！”張總擺擺手，社交場上也沒有過多解釋。

    孟凡靜顯然也認出了何詩涵，給了齊雨瀟一個眼神，發(fā)現(xiàn)她也若有所思地盯著兩人。孟凡靜以為她不敢確定，不禁抿嘴一笑，心里有些得意，自己到底多了些閱歷。

    這些年，是齊雨瀟第一次看見何詩涵的真人。

    坦白講，何詩涵本人比電視和雜志上漂亮多了。人雖然不高但很瘦，笑容里自有一種勃勃生機，身上散發(fā)著香港女人特有的干練。

    齊雨瀟神色有些不自然，默默走到一旁去挑選絲巾，她隨意點了兩條，讓Sales拿出來給她看。

    今天她穿著灰色的套裝，里面是件藕粉色V領的襯衫，顯得有些正式。她拿起兩條絲巾對著鏡子，放在頸間比了比，有些拿不定主意。

    身后一道低沉的男聲傳來：“藍的那條襯你的膚色?！?/br>
    齊雨瀟后背一僵，顯然認出了聲音的主人，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倒是孟凡靜若無其事地贊同：“我也覺得藍色好看?！?/br>
    她轉過身，發(fā)現(xiàn)大家都在看她，笑了笑：“那就這條吧?！?/br>
    何詩涵望了她一眼。

    齊雨瀟有些慌，她與葉城的關系不想被任何人發(fā)現(xiàn)。但她還是硬著頭皮回了一個微笑。

    何詩涵也笑著點頭示意。她將眼里的探究藏得很好，回過身對葉城嬌嗔道：“你幫別人倒挑得這么合適。”出口竟是標標準準的普通話，只是語調稍顯綿柔。

    葉城嗯了一聲，未置可否。

    齊雨瀟和能到進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