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法之后，葉寒立刻顯得很不穩(wěn)定，之后又再三否決，這讓他很是奇怪。想了又想，方易覺得問題可能出在自己身上。

葉寒這次倒沒有回避，默認了。

“有什么不好？”方易拿過他手里的啤酒喝了幾口，長舒一口氣，開口道，“你告訴我吧。當事人是我，我也有知道事實的權利。”

經過上次的爭吵之后，葉寒確實尊重了他很多，很多事情都會跟他交流，聽他的意見。方易很喜歡這樣的相處，葉寒自己也覺得這樣挺好。他沉默了片刻，決定坦白。

“剛剛我騙了常嬰。我可以百分之百地保證扯出來的那個靈魂不是你。這樣的事情我其實做過很多次。很多無主的惡靈都會試圖侵占人類的身體，排擠和吞噬原主的靈魂。任何一個見識過世面的滅靈師都遭遇過許多這樣的事情，任何一個成熟的、技藝穩(wěn)定的滅靈師都能很順利地完成讓靈魂離體的工作。其實從一個活人體內拉扯出他的靈魂并不是一件難事，只不過，這個過程很痛苦?！?/br>
葉寒說，我不希望你經歷這這種痛苦。

他告訴方易，他知道并且嘗試以靈體的形式活動的年紀才十幾歲。靈體本來是感受不到疼痛的，但靈魂脫離rou身的時候實在太痛苦，葉寒的靈體被別的滅靈師拉扯出來之后無法站穩(wěn)，整個人蜷成一團倒在地上瑟瑟發(fā)抖，連話都說不出來。那種痛感令他的靈體都失去了正常站立的能力。

“后來就習慣了。但習慣歸習慣，我還是不能適應，每一次都……很不舒服。”葉寒說。

方易又緊張又難過地盯著他。

“你以后不要這樣做了。”方易說，“用正常的形態(tài)陪在我身邊?！?/br>
葉寒突然想逗逗他。

“可我的身體正在衰竭，怎么辦？”他湊近方易的鼻子親了一下，將聲音放緩，“在我死之前，你愿意把你的rou身給我嗎？”

方易臉上閃過隱約的怒氣。他氣哼哼地拉著葉寒衣領，讓他略略垂首，接著抬頭重重吻了他。

“我不愿意?！狈揭自谒缴夏氩粒诖介_合間發(fā)出含混聲音，“要死一起死?！?/br>
葉寒猛地抱住了他。他只覺得全身上下都透出涼氣，又有著難以形容的無邊愉悅。

他以為方易會說愿意，但這個“不愿意”的答案出乎他意料，又令他狂喜。

兩人在秋風里默默抱了一會，心里都有種特別安靜的舒心，好像回到了山林之中，天地穹宇間就只有兩個相貼的身體，和身外脈脈流動的萬千氣息。

葉寒輕吻方易頭頂有點亂的毛，又伸手指幫他抓順。

“那，死之前我會陪你去找重明鳥的?！比~寒說，“據說那是一只大肥雞?！?/br>
方易笑著對他說：“好啊。去找大肥雞。但是我有個要求。”

“什么？”

“我和你去就可以了，不要其他人。”方易指指自己，“不要這里的其他人?！?/br>
“……真的很難受，你信我。”

“我信你。但我能忍，你也要信我。”

葉寒有些頹然。他發(fā)現(xiàn)了一件挺可怕的事情，方易現(xiàn)在越來越難以說服了。以前乖乖跟在自己身邊從不忤逆、還用一雙亮眼睛認真聽自己科普惡靈知識的小青年已經不見惹。

“他離開你的身體之后怎么辦？”葉寒嘆了口氣，算是認同了方易的提議，“他沒有rou身，很快就會真的魂飛魄散?！?/br>
“不是還有蝦餃么？”

“現(xiàn)在詹羽知道蝦餃就是他的老友，他還會讓蝦餃留在身邊嗎？”葉寒說，“我跟他談過，他雖然沒有回應過方易的感情，但是他對方易還是有歉意的。這種故意為之的折磨他應該不會再繼續(xù)了。如果詹羽不要蝦餃，它就沒有了主人。小鬼的軀體和靈魂之間的聯(lián)系是他們的主人締結的，也只能由主人來維持?！?/br>
“所以蝦餃還是會消失？”

“嗯。”葉寒幫他把被風撩亂的頭發(fā)壓下去，“你該剪頭發(fā)了。蝦餃沒有主人一樣會消失。它的軀體是人造的，不屬于縛靈師的工作范圍，除了制造它的人，你沒有辦法把它的靈魂和一具人世間不存在的rou身捆縛在一起。詹羽不可能愿意讓蝦餃繼續(xù)跟著自己的，他已經知道這對那本來就不完整的靈魂是很可怕的傷害。”

——“我愿意?！?/br>
常嬰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兩人身后。他手里拿著個小果盤，果盤里放了半串不新鮮的葡萄，毫無聲息的小人蜷在果盤里像是睡著了。

“我愿意成為它的新主人，讓它跟著我?！背胪兄掷锏墓P說，“老子以前答應過它帶它去看泰山日出的。這家伙從來沒正經看過一次日出，真是太可憐了?！?/br>
看到眼前兩人有些呆愣，常嬰無奈地繼續(xù)解釋。

“我不需要顧忌葉寒剛剛說的那些事情?！鄙倌臧變裟橗嬌下冻鲇行┌寥坏男?，“活了那么多年，自然有些不被這個塵世束縛的本領。我能保全它，只要它跟著我。”

臥室里的詹羽朦朦朧朧聽到外面的說話聲，但聽不真切。他很想睡覺，但又睡不著，一閉眼眼前就都是舊景象。

窗子咔的一聲被打開。容暉十分自然熟稔地從窗外跳進來。

詹羽：“……我現(xiàn)在覺得防盜網真是相當重要的東西?！?/br>
容暉瞥他一眼，似乎笑了笑。詹羽看不太清楚，他困極了。

“太累了，睡醒再跟你聊天。”詹羽說，“謝謝你提醒我，但我當時不能聽你的?！?/br>
容暉在房間里轉了一圈，坐在床邊，聽到他這樣說，慢慢接道：“我明白，沒關系?！?/br>
詹羽自顧自閉了一會眼，還是沒能睡著，干脆睜眼了。

“你為什么跟著老鬼做事情？”詹羽問他。

容暉默默翻著方易床頭小柜上放著的手抄本縛靈師三百六十五夜，良久才應了他：“他對我有恩?！?/br>
老鬼告訴容暉關于福報的事情，容暉一開始還不太在意，直到回家一趟，看到容英海偷偷將病歷等東西藏在書柜下。容暉當時還只是個惡靈，也還沒有實體化的能力。他在家里盤桓了很多天，站在容英海身后趁他看病歷的時候偷看，或者偷偷記下容英海藏起來悄悄服用的藥物名稱。

陳四六很快給了他答案。

容暉在自家樓下坐了好幾夜，最后主動去找了老鬼，要求他再給自己說一次福報的事。

他死得早，做的好事不算太多，那一點點可憐的福報即使全都給了容英海，也不過能減輕他片刻的痛楚而已。

幾乎毫無猶豫，容暉接受了老鬼的條件。他順從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