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折損了一批人手，這時誰都顧不上抱怨或閑談。

幾天前大規(guī)模變異獸潮席卷長安城，造成眾多人員傷亡，眼下獸潮暫時退去，可附近周邊地區(qū)仍有小股的零散獸潮在流竄，張偉他們運氣不佳，偏偏碰到了其中一股。

破破爛爛的車身一路顛簸北上，先到了長安城以西約二十公里處的一個定居點，重新?lián)Q了臺車，一行人就混在大量車流中，朝首都長安城的方向出發(fā)。

看到長安城保護墻的時候，已經(jīng)是接近下午兩點。

遠遠看去，雄偉恢宏的城墻如同一條沉睡的蒼白巨龍，將整座城市盤攏于自己懷中。幾天前出現(xiàn)缺損的坍塌口周圍，此時已密密圍上了一層腳手架，長達數(shù)十米的多條巨型機械臂轟隆作響，數(shù)百臺工程機器人就像是辛勤的工蟻群一般，日夜不停地將缺口修復(fù)。

地面上，避難的車流猶如百川歸海，在公路和空中陸地橋上排成長龍。所有人都知道目前的局勢下，作為聯(lián)邦首都的長安城是最安全的避難所，結(jié)果，這座原本就擁有三千五百多萬人口的超級城市眼下已人滿為患。

東南西北四個方向的所有進出通道，都已停止對外發(fā)放避難通行證，但人流有增無減，仍在持續(xù)向這里聚集。為了安排這些額外的人口，聯(lián)邦不得不在東西兩邊的保護墻下，設(shè)立臨時避難區(qū)。

凌鹿他們沒去那兒，而是徑直把車開到了西部關(guān)口。駛進通道，入口隔離帶兩邊的機器安檢員開始掃描整臺車。確認(rèn)沒有攜帶槍支、爆炸物等危險品，并確定人數(shù)后，智能機器人便按照程序設(shè)定，發(fā)出禮貌友好的提示：「請出示各位的識別卡。」

在換第二臺車時，譚聞道就將幾張身份識別卡交給了凌鹿他們。作為抵抗軍的情報頭子，‘九尾狐’譚聞道自然有他的手段和辦法。

這時，一群人改頭換面，而識別卡也派上了用處。里面存儲的信息都是真實無誤的，配合電子皮膚偽造的掌紋，即使是‘女媧’的系統(tǒng)也查不出什么。

「信息驗證完畢，準(zhǔn)許通行?！?/br>
不到十秒鐘，一車人就順利通過了安檢。

駛出長長的通道，再次匯入車流中，凌鹿他們紛紛撕下臉部和手掌的偽裝，緊繃的神經(jīng)徹底放松下來。

時隔五年，幾乎踏遍了大半個聯(lián)邦土地，凌鹿沒想到最后他還是會回到長安城?？粗缆穬蛇吺煜び帜吧娘L(fēng)景，他的神色還算平靜，可心底卻不免產(chǎn)生了物是人非的感慨。

這里對凌鹿來說，充滿了許多歡樂幸福的回憶，同樣也留下過深刻的遺憾與悲傷，它們至今仍像是陰影般籠罩在凌鹿心頭。

“停車?！?/br>
凌鹿忽然出聲，讓前排的譚聞道和徐林山他們都驚訝地回過頭。

“小鹿，你怎么……”

譚聞道話到一半，凌鹿就搖搖頭打斷了他，“對不起，但有些事我必須先去處理。”

凝視著凌鹿的眼睛，譚聞道看到了那里面的堅決和不容置疑，知道不可能說服他，嘆了口氣，他不再試圖浪費口舌，扭頭向負(fù)責(zé)駕駛車輛的張偉默默遞了個眼神。

車子拐了個彎，駛出主干道，在某個街角公園停留一會兒后，就再次飛速駛離了。

目送著車子遠去，被留在原地的凌鹿想了下，說道：“蛋蛋，既然我們來了長安城，我想先去看看mama?！?/br>
他的身邊，蛋蛋點點頭，對終于只剩下他們兩個人高興得很。他一只手牽著凌鹿，另一只手偷偷摸摸放在背后，在凌鹿的目光投過來時，扭扭捏捏伸出來舉高，“大眼睛，這個送給你?！?/br>
被蛋蛋捏在手里遞到凌鹿面前的，是一大把紫色的桔?；?。

凌鹿神色驚訝，“這些花是怎么回——”‘事’字還沒出口，目光向后偏移，看到他們身后被拔得光禿禿一片的花壇，凌鹿就什么都明白了。

“大眼睛?！钡暗坝謱⒒ㄍ斑f了遞，討好地看著凌鹿，兩眼里水汪汪，怎么看怎么惹人憐愛。

凌鹿哭笑不得，卻一下子心軟得厲害。他接過花，趁著周圍沒人，踮起腳，快速親了親蛋蛋的臉頰，說：“蛋蛋，花壇的花是讓人看的，不能隨便采來送人。”不忍心他的小怪物失望，凌鹿又摸摸他的頭，補了一句，“而且，你比花要好看?！?/br>
言下之意，就是——‘我只看你就夠了’。

這大概是凌鹿這輩子說過最rou麻的情話了，他覺得臉上就像燒了一壺開水，火辣辣的。

被親之后，蛋蛋先傻乎乎愣了兩秒，腦海里重復(fù)回響著凌鹿最末的那句話，明白過來后，他整個人瞬間就被點亮般發(fā)出了光芒。捏著凌鹿的手指，他的眼神亮晶晶，每一寸皮膚都在發(fā)熱顫抖。

“大眼睛，你……你真好！我……你……你才是最好看的！”結(jié)結(jié)巴巴，蛋蛋開心得連句整話都不會說了。情人眼里出西施，對他來說，他的大眼睛才是那全世界獨一無二，比任何寶石、星辰都要珍貴美麗的存在。

凌鹿安安靜靜聽著，聽著他的小怪物那些傻氣又真摯的話語，忍不住從心底發(fā)出了由衷的笑意。

他們互相凝視著對方的眼睛，久久的，不愿分開，這一刻連彼此的心意也仿佛跟著相通了。

直到附近傳來腳步聲，凌鹿才被驚醒一樣猛地回過神。想起還有許多事等著他去做，凌鹿趕緊拉著蛋蛋一起，走到路口，攔了一輛自動駕駛的無人出租車。

在位于上城區(qū)北部的墓園里，凌鹿憑著五年前的記憶，很快找到了博士陳素的墓碑。等到發(fā)現(xiàn)大姐陳鳶與二姐陳鶴的墓就緊鄰著陳素的那刻，凌鹿終于忍不住紅了眼睛。

但他不敢多呆，沒到半個小時，就和蛋蛋一起匆匆離開了。

他們的第二個目的地，是位于下城區(qū)的原先兩人的家。那棟位置偏僻的老舊樓房，果然還維持著他們當(dāng)初離開時的樣子，只是更加荒蕪破舊了。

推開吱嘎作響的銹蝕鐵門，小小的院子角落里苔蘚遍布，草坪完全荒蕪了，四處隨意蔓生的野草倒長得老高。

走上臺階，大門同樣虛掩著沒有鎖，屋內(nèi)一片狼藉，到處都是被翻動踐踏過的痕跡。這幕畫面雖然刺眼，卻在凌鹿的預(yù)料之中。當(dāng)初他倉皇逃離，那些按在他頭上的罪名，后續(xù)的調(diào)查，絕對會將他到過、生活過的每個地方都攪得天翻地覆。

而且這么多年了，下城區(qū)可不比治安良好的上城區(qū)，這棟無人居住的住宅，遭到竊賊‘光顧’的可能性，幾乎是毋庸置疑的。

一些值錢的家具擺設(shè)都不翼而飛，客廳的玻璃茶幾碎了一角，上面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花瓶被打翻在地，瓶里曾嬌艷鮮嫩的花枝早已枯萎腐爛，在地板上留下了幾道深黑色的污痕。

“大眼睛，我們的家沒了?！?/br>
進門前，蛋蛋的心情還好的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