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完又覺得自己莫名其妙，明明都被他那般折騰的死去活來，要鬧別扭也是自己??！何況他揣著目的從不直言，她心里不安生出懷疑不是正常的？哪有這般小心眼的人！

    她重重地甩上車簾。

    入宮時恰好下了早朝，內(nèi)侍領(lǐng)著白檀從耳門進(jìn)去，避開了那些大臣們，免得被指指點(diǎn)點(diǎn)。

    白檀身上罩著帷帽披風(fēng)，慢慢前行，幾乎已經(jīng)在腦中勾勒出白喚梅驚訝擔(dān)憂的臉來了。

    盡管已經(jīng)一路挑了偏僻的道路行走，可走到御花園里時還是好死不死遇到了迎面走來的司馬玹。

    這幾日聽到的看到的實(shí)在叫白檀心情復(fù)雜的很，連忙朝旁邊的小路拐了進(jìn)去。

    前面引路的內(nèi)侍轉(zhuǎn)頭見到，趕緊也跟了過來，還以為出了什么大事呢。

    白檀在小路上七拐八繞了一圈，可算是避開司馬玹了，這才放了心，叫內(nèi)侍接著領(lǐng)路。

    內(nèi)侍崩潰，這一路繞的，他一個宮中的老人都快不認(rèn)識了。

    白喚梅早已命人將寢殿旁邊的偏殿收拾了出來，等候多時，終于見白檀到了，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

    白檀走入殿中來，脫了披風(fēng)，露出里面水青的緞面襖裙，在這瑟瑟冬日里瞧著多了許多蓬勃的朝氣。

    白喚梅在宮中沉悶久了，見了她這模樣便高興，拖住她手親昵道：“阿檀，這次來了就小住幾日吧?！?/br>
    白檀這才明白她的用意，笑了笑道：“阿姊的好意我懂，只不過你也知道我的脾氣，我雖然好面子，可眼下已經(jīng)到了這風(fēng)口浪尖，斷沒有道理讓別人一個人承擔(dān)。小住就不必了，今日來陪阿姊說說話，免得你擔(dān)心，晚些時候我便回去了?！?/br>
    白喚梅聽她話中竟有維護(hù)凌都王的意思，怔了怔道：“莫非你與凌都王是真有情意了不成？”

    白檀笑了笑：“總之阿姊不必太擔(dān)心了，事情總會過去的，一些口舌罷了，我當(dāng)初離家出走不也被都中的士族指指點(diǎn)點(diǎn)了許久嘛?！?/br>
    白喚梅也不好多說什么了，她是擔(dān)心白檀一個女子在流言蜚語里過得艱難，可若是她與凌都王本就有情，那她今日此舉未免就顯得多余了。

    也不能干站著，宮女們已經(jīng)備好了茶點(diǎn)，二人便入席敘話去了。

    白喚梅向來心靈手巧，不僅精通樂律，廚藝也是一等一的，這點(diǎn)白檀最佩服了，那幾樣茶點(diǎn)她一樣不落地嘗了個遍，每樣都贊不絕口。

    白喚梅知道她貪嘴，掩口笑了笑，又趕緊叫人去吩咐午膳，她早就準(zhǔn)備了頓豐盛的。

    結(jié)果白檀吃多了茶點(diǎn)，對著滿案的好菜竟沒肚皮裝了，懊悔地直咬筷子。

    宮中不像外面，生活實(shí)在有些乏悶，吃完了便是睡。

    白檀沒有午間小憩的習(xí)慣，白喚梅也想多陪陪她，便叫人取了琴來，臨著偏殿的窗戶邊坐了，窗外便是冬梅綠樹，大好的光景，她對白檀道：“不如我來撫一曲，你來做首辭賦，如何？”

    少年時經(jīng)常這般，白檀也樂得重溫舊夢：“阿姊既然有興致，我自然要奉陪?！?/br>
    白喚梅見她心情不錯，不像受了外界影響的樣子，也就放心了，高高興興地?fù)崃艘磺?/br>
    姐妹私底下相處可比在外人面前要放開多了，白喚梅這一曲彈得隨性，意境遼遠(yuǎn)開闊。

    白檀想想自己那爪子彈出來的東西，再聽聽這個，簡直羞憤地想撞墻。

    她聽得入迷，不禁閉了眼。曲聲鏗然，如千萬白馬奔騰過平原，到了遠(yuǎn)處連接到了天際，白馬踏空成了翻騰的云。云又化作了風(fēng)，風(fēng)穿竹林，簌簌輕響。林中落雨，從細(xì)細(xì)的竹葉邊滴至泥土里，匯聚流淌往前至潺潺的溪水邊。溪水流淌，入了江河，赫然開闊起來，江河表面平靜，內(nèi)里卻洶涌，一路往前，又驟然入了大海，波濤驚起，匯聚成浪，拍打礁石，聲聲不絕……

    白檀睜開眼，霍然卷了衣袖，提筆蘸墨，洋洋灑灑開始書寫。

    這樣的酣暢淋漓，多年不曾有過了。

    曲調(diào)結(jié)束時，她也寫完了最后一筆，竟然隨手就將筆給扔了，恰好落到琴旁，濺了白喚梅一身的墨，她也沒察覺，只顧著對著自己寫完的詩賦哈哈大笑。

    這世間多的是不可思議的事，那她跟司馬瑨這點(diǎn)事算什么??！不就是師生亂.倫么？流言蜚語盡管來吧，比起這山川匯聚，江河湖海，根本算不上什么！

    白喚梅如何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覺得她這模樣實(shí)在好笑，起身去門邊招呼了宮女隨自己去換衣，順便囑咐了一句不要大驚小怪，她這個文才meimei豪放起來，氣勢可是不輸男子的。

    白檀笑完了才發(fā)現(xiàn)殿中無人了，訕訕走去窗邊撿那支筆，抬頭便見到窗外站著的人，嚇了一跳。

    司馬玹著了赤玄的帝王冕服，眼里蘊(yùn)著淺淺的笑意，似乎已經(jīng)來了很久。方才白檀作詩時的專注，完成后的大笑，他都看在眼里。

    這般的隨性灑脫，如年少時一樣，可又比年少時多了成熟的風(fēng)韻，從眉梢眼角里滋長出天性里的疏狂和傲氣來。

    白檀見了禮，他才回神：“朕上午在御花園里見到你了，怎么你調(diào)頭就跑了？”

    白檀暗道不好，還以為他沒見到呢，這下就顯得失禮了，連忙找借口道：“陛下見諒，實(shí)在是我走錯了路，竟沒注意陛下就在前面?！?/br>
    司馬玹也沒在意，笑了笑道：“此時午間小憩，難得有些閑暇，你隨朕走一走吧。”

    白檀看白喚梅不在，又不知她是不是去午睡了，只好硬著頭皮答應(yīng)。正要轉(zhuǎn)身朝門邊走，司馬玹扯了一下她的衣袖：“你方才那般疏狂，還走什么門呢，從這窗戶出來就是了?！?/br>
    白檀錯愕地瞪大了雙眼，很難相信這話會從他口中說出來：“敢問陛下，這是圣旨么？”

    司馬玹竟然一本正經(jīng)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白檀抽了一下嘴角：“那請陛下后退一些?！?/br>
    司馬玹依言后退兩步，負(fù)手站定，含笑看著她。

    白檀雖然不像白棟那樣精通爬樹翻墻，可到底也是山里住那么久的，這么個窗戶還是攔不住她的。她左右看看，確定無人才攀住那窗戶翻過去，一下跳到地上，輕輕松松，什么事也沒有。

    司馬玹卻還是伸手扶住了她胳膊，臉上帶著揶揄的笑，難得心情這般好。

    白檀剛才作詩時太激動了，袖子就這么卷了起來，此時還沒放下來，被他握住胳膊才察覺到，低頭一看胳膊上遍布青紫的淤痕，連忙避開他拉下衣袖。

    司馬玹卻還是眼尖地掃了零星半點(diǎn)，笑僵了僵，轉(zhuǎn)身朝前走。

    白檀默默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