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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攘夷軍第二次進攻剛被天人打散,元氣大傷,一時流民遍四野,天下饑饉。武州因為貧瘠僥幸未卷入戰(zhàn)火,但攘夷軍諸派系與各地領(lǐng)主多有往來,流民也不管州界,所以武州也是sao亂頻發(fā),糧食緊張,情況大壞。那一年的大議就開得格外早,還不到臘月(霜月是十一月),各地大名就匯聚往武州城,討論德川定定是個大傻逼今年過得要死要死一堆收拾不了的爛攤子明年怎么過哦一起跳河吧等等。 武州城主是個身材高大的青年人,今年剛滿三十歲。他單手扶額坐在大位上,看著底下一群臣僚吵吵嚷嚷。 最突出的是多摩郡的——因為領(lǐng)地富裕,多摩郡大名在同僚中一直過得最好,饑荒年月還遍身羅綺,豐神俊朗的臉沒有消減下去分毫:“我說諸位,難道就放任浪人不管嗎?他們沒有衣食,就會去搶、去殺,一座小城,每天清理出來的平民尸體都成車,這還是在我多摩郡,列位的治下又如何?他會把我們的子民都殺盡的!” “誰說不管?”一個尖瘦的中年人反駁,“我已經(jīng)派了兵,把他們都趕出去!” “你那點兒兵趕得了么?”多摩郡大名毫不留情,“武藝不如人家,兵器不如人家,連數(shù)量都不如人家,你小心點,別連城池都被人奪了!” “你!”中年人漲紅了臉,一個白皙文士打圓場:“好了,趕不趕要問城主,我們說了不算?!?/br> “不趕走你養(yǎng)得起?”一個禿頂大漢說道,“一千個人,一月至少要吃糧三萬斤,誰養(yǎng)得起,你養(yǎng)得起?老子自己還吃不飽,先說好,要兌糧,老子可不參加!” “不參加你就等死吧!”一個老頭陰森森地說,旁邊坐著一個單薄少年:“那個……寒冬臘月不好趕人吧,都有姻親的,萬一凍死餓死了,傳出去我們怎么做人?以后沒有人會幫我們了,而且惹浪士們生了氣,我們可沒有抵御的方法呀。” “所以就要拿出一個章程來,”多摩郡大名說,“窩藏攘夷軍也不行,趕走他們也不行,我倒有一個辦法,不知各位愿不愿意聽?!?/br> 攘夷軍只是建制被打散了,人可沒有死光。這些人幕府是不管的,他們失去了土地無法獨活,只好走到哪兒吃到哪兒。流落到武州來的只是一小撮人,但已經(jīng)令武州吃不消了,多摩郡領(lǐng)主的意思打是不能打的,也打不過,資助攘夷軍又會被幕府扣上通敵賣國的罪名,不如將他們化整為零,分別收編,充作各家領(lǐng)主的私兵,等來年開春一起去打別人。 大名胸有成竹:“外面的情形你我都知道,早晚有一天會打進來??床粦T幕府,又不想向天人投誠,這樣的日子混得了今天明天,混得了明年嗎?不如糾結(jié)攘夷浪士打出去,多搶點地盤,以后未嘗不是另一個幕府將軍!” ……一言既出,舉座皆驚。跟在領(lǐng)主背后的幕僚滿臉汗水,盡管早已商議好了詞句,仍忍不住身心俱顫。事后想來,正是這一刻,奠定了日后一系列結(jié)局,高士隕落,城蔽紅雨,一川赤血為之倒懸。 “怎么會是你?”雞窩頭猶難以置信,來接師傅的那個親信幕僚,是個矮胖、臉圓圓的和藹中年人,和眼前這個枯槁的老頭哪有半點相似?可現(xiàn)實就是這樣,老頭苦笑著說:“兩年前我在三途川游過一遭,代價就是這樣了。你們聰穎,自然知道不死藥的真面目是透支人體的活力換取一刻存活,短時間內(nèi)透支過度,就是我這樣了?!?/br> “你受了很重的傷?”雞窩頭不由問道。 兩年前的霜見大議并沒有取得好結(jié)果。 領(lǐng)主吵得不可開交,關(guān)鍵矛盾只有兩點:人手怎么分,打不贏別人反被艸怎么辦。一冬天的糧食各地節(jié)衣縮食還是能拿出來的,可多摩郡領(lǐng)主欲撬動的不止大家三個月的肚皮,還有武州三十年的大方略:爭,還是躲? 武州獨善其身,是因為偏居一隅,自家沒什么好讓人惦記的,也從不招惹別人,存在感極低。如今多摩郡主一開口,就要把戰(zhàn)火主動引進家門——大家躲尚來不及,哪里會開門揖盜?可不答應,多摩郡就不會調(diào)派糧食周濟各地。本來是不存在救濟這回事的,天災人禍,大家都是鐵著頭皮硬扛,但這回多摩郡領(lǐng)主說,倘若大家支持他的計劃,攘夷軍從分配到訓練過冬的一應兵馬糧草,他一人全包了。 這就讓人很眼紅。 幾位大名人心浮動,既想要多摩郡免費提供的兵器糧食,又不想打仗。他說的也有道理,佯裝幕府和天人看不見茍且偷生也不是個事兒,哪天幕府想起來,估計一條船武州就滅了。別家都絞盡腦汁弄浮空船、防空炮,打不過至少還能跑么,自家光著腦袋總感覺惴惴不安,聽說攘夷浪士潰敗時連天人的神光都搞到不少,不知道聯(lián)軍能不能歸自己用。 大名舉棋不定,城主一直冷眼旁觀,此時終于發(fā)了聲:“卿想法很好。寫一份文書,我要仔細看看計劃?!?/br> 幕僚心中一喜。多摩郡領(lǐng)主已然下拜:“謝大人抬愛?!?/br> 兩個月后,城主發(fā)來一封密詔。積代以來,大名間恩怨盤根錯節(jié),他花費了大力氣仍然無法徹底疏通每個人的關(guān)系,讓他們向增兵的事點頭。但冬天就快要過去了,嚴寒一走,攘夷浪士就不會對大名們的雪中送炭那么買賬——這樣他們的上百萬斤糧食就白花了,必須趕緊分兵、趕緊與他們談、趕緊把他們驅(qū)散到各個領(lǐng)主的營帳中去。城主已經(jīng)聯(lián)絡(luò)了浪人當中的親和派,約定到野外一處隱秘的所在會談,對方已經(jīng)拉上了兵馬,一旦談妥,馬上帶走,來個先斬后奏,給浪人的死硬派和自己的保守派都來個會心一擊。 密詔附上了會面地點的地圖,并叮囑多摩郡領(lǐng)主一定要以自己的安全為上。領(lǐng)主收起信,朝武州城方向深深拜了兩拜,恭祝城主大安,幕僚忍不住落淚,感慨主上與少主君臣同心,夫復何求。幾人點齊兵馬匆匆出發(fā)了,誰也沒想到,等待自己的竟是那樣一副光景。 “天人在打仗。”老頭篤定地說,“隔著老遠,我們就看到一艘飛船被它們自己的激光炮打穿了?!?/br> 沒人知道這批天人何時冒出來的,它們在一座高聳的山尖上修了一間炮臺,像打蚊子一樣屠殺仰攻的攘夷浪士,血橫貫山梁,地面像煙花爆炸般轟然破碎,武士引以為傲的技藝此時不堪一擊,刀劍和殘肢一起混合成狼煙染紅日空。幕僚從未見識過如此慘烈的戰(zhàn)斗,武州一直是被排除在兩次攘夷運動之外的。那些他勞軍時頗看不起的灰撲撲的落魄武士,此刻頂著炮火前仆后繼地往上沖,幕僚驚駭之余,也忽然明白了為何各地的領(lǐng)兵十打一還打不過人家一個。 他們才是真正的勇士。 看著武士像割草一樣被屠殺,幕僚熱淚盈眶,恨不得即刻化身天照大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