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琦為那小兒女情態(tài)笑了笑，對秦佩正色道，“父債子償，你父身死，欠下的已然還了一半，而你此番出生入死，又還了一大半……至于剩下的便用你后半生來還，可好？”

秦佩眼眶溫?zé)?，對著周琦鄭重一拜?/br>
“好?！?/br>
第117章終章：千年萬歲亦相守

之前在長安的兩年實在過于坎坷，因此對于重歸西京，秦佩已然做了萬全的準(zhǔn)備。

首先太子可以無妃，皇帝卻不可無后。不知道多少朝廷大員，世家望族等著將自家的女兒嫁入皇家，換取一世殊榮。

可還未到太原，就聽官道旁一茶棚里，幾個過路商人議論紛紛。

“聽說沒，咱們圣人老爺是個克妻克子的命格，還發(fā)了詔令，說他命中無嗣，終生不娶了呢。”

“真假的？不過仔細(xì)想想倒也不無可能，你看前些年采選不是有個侍郎的女兒死在宮里了，聽聞可是看好的太子妃人選呢。”

“不過命中無嗣……你說咱們圣人老爺是不是……”

“哎，子默兄慎言吶！”

話雖如此說，但那幾人猥瑣的笑聲簡直藏都藏不住。

護衛(wèi)的喻老等人恨不得立時將那幾人殺了，卻被軒轅冕止住。

軒轅冕淡漠一笑，“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悠悠之口，豈是殺這幾個人就能堵住的？更何況，寡人是否有疾，與他們有何干系？”

說罷，他無意識地掃了秦佩一眼，卻見秦佩正看著自己，他順著秦佩目光往下……縱是再好的脾氣，此刻也禁不住黑了一張俊臉，咬牙切齒道，“秦以環(huán)！?。　?/br>
秦佩被他一吼，也自覺失態(tài)，可又想起軒轅冕先前所中之毒，心下又是一痛，以他的自尊，還不知此刻是何等難受，于是便溫聲開解道，“只要心意相通，并非一定要如何如何方可，我也是清心寡欲之人……”

他后來說了什么，軒轅冕已經(jīng)一個字都聽不見了，他看著秦佩一開一合的雙唇，冷笑道，“朝事繁多，咱們還是趕緊回京罷，趙閣老怕是已經(jīng)等急了。更何況，朕還等著愛卿為朕正名呢。”

秦佩并未聽出他言中之意，反而心頭一松，他再無所畏懼，也未做好和后宮女子爭風(fēng)吃醋的準(zhǔn)備。他生死不明時，軒轅冕就為他做到如此地步，他如何能不感動歡喜？

他看著面色不豫的軒轅冕，暗暗下定決心，日后一定傾其所有，對他更好一些。

后宮之事解決了，秦佩也終于回到永興坊秦府，一一見過裴行止陳充朱子英等故人，安撫了喜極而泣的陳充，又和劉增帛交接完畢，便拿著令牌入了宮，想問問軒轅冕子嗣的問題。

風(fēng)景依稀如故，只是十室九空……

除去身體殘缺無處可去的宦官們，軒轅冕只留下了數(shù)十名宮婢灑掃伺候，而這些宮婢也多是即使放歸也無法順利出嫁之人，姿色簡直可想而知。

秦佩抿唇，他完全可以理解，最喜華服美人的太上皇為何只在宮中留了三日便匆匆離去，而宮宴歸來的長輩如靖西王、魏國公、嘉武侯看自己的神色為何如此怪異，恩師今晨朝會后又是如何的語重心長——

“以環(huán)，陛下對你之心，我等外人都看在眼里，你到底也是個七尺男兒，好歹有些容人之量。陛下并無后宮，日后難免會有外臣出入，內(nèi)宮到底也是皇家的臉面……”

秦佩苦笑著被一年過半百的嬤嬤引去含涼殿，等軒轅冕歸來。

內(nèi)殿與桂宮無異，處處都布置得清雅樸拙卻別有意趣，那盆優(yōu)曇花便放在窗臺上，花已盡謝，只剩碧綠油亮的枝椏。

暖風(fēng)過處，泠然作響，秦佩抬眼一看，竟是自己府中的檐鈴，也不知何時被軒轅冕拿來兩個掛在窗欞，搖蕩著發(fā)出宮商之音。

“宮為君，商為臣？”秦佩喃喃自語。

“非也，晉人有合歡詩云，‘宮商聲相和，心同自相親。我情與子合，亦如影追身……子笑我必哂，子蹙我無歡。來與子共跡，去與子同塵……唯愿長無別，合形作一身。生有同室好，死成并棺民?！?/br>
軒轅冕江山美人在懷，正是風(fēng)云得意時候，眼角眉梢間都帶著春風(fēng)笑影。

秦佩老臉一紅，對他笑笑，又聽軒轅冕道，“禁中號稱千宮之宮，如今除去宦官宮婢，卻只有朕一人，未免寂寞，不如以環(huán)搬來陪朕？”

這何止是不成體統(tǒng)？縱是太上皇當(dāng)年都不曾如此囂張……秦佩下意識地想拒絕，可見了他眼中笑意，想起自己對周琦等人的承諾，還是點了點頭，“不過秦府那邊，臣偶爾還是得回去看看，掩人耳目。”

軒轅冕笑著應(yīng)了，秦佩這才想起來意，“路上聽周世叔說起，陛下準(zhǔn)備過繼洛王的長子狗剩作為皇嗣。此事可已定下？可需再考校其余宗世子弟？”

軒轅冕搖頭，“此子生而高貴，堪稱舉世無雙，祖父為皇帝，外家為嘉武侯獨孤氏，這就牽連上了臨淄王，甚至是潁川趙氏；父親為親王，外家為義興周氏，一門便有吳、魏兩國公爵位，順帶著也就成了靖西王的姻親；他自己為嫡長子，外家為武安侯赫連氏；一旦過繼給你我，外家就成了漠北突厥阿史那氏，當(dāng)然這是玩笑之言，不過趙相是你的恩師卻是確鑿無誤……你看，目前世家風(fēng)頭最盛的不過是周氏趙氏，武將勛貴那邊，獨孤赫連堪稱天啟雙璧……就算我選了其他宗世子，日后能不被他掣肘么？父皇避忌皇兄，朕卻反其道而行之，日日將他帶在身邊教養(yǎng)，如同當(dāng)日亞父對朕一般，還怕他不能成為一代明君？”

他看的通透，秦佩也便放下心來，“可是赫連雅嫻她性情剛烈，將她親生之子抱來，我怕她……”

軒轅冕也是頭痛不止，“所以朕還未與皇兄言明，正是為此?！?/br>
兩人長吁短嘆一陣，就聽?wèi)讯鞔掖襾韴?，“陛下，洛王妃、洛王世子求見?！?/br>
二人還未反應(yīng)過來誰是洛王世子，就見赫連雅嫻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抱著一個孩子進(jìn)來，先是上下打量秦佩，確定他安然無恙后，才對軒轅冕道，“皇弟，聽聞您要我兒做太子？”

軒轅冕張嘴欲言，就見赫連雅嫻將孩子往他手里一扔，轉(zhuǎn)身就走，走前還不忘對秦佩笑道，“明日午時，洛王府一聚，來前記得將我家狗剩鐵柱滿月滿周的禮物都備全！”

秦佩不知如何應(yīng)對，只好默默點頭，再反應(yīng)過來時，赫連早已沒影了。

軒轅冕看著手中哭啼不休的孩子，對秦佩道，“為之奈何？”

秦佩壓下心中顧慮，伸手戳了戳孩子粉嫩的小臉，“順其自然?！?/br>
那時候他們還不知道這孩子人小鬼大，人見人嫌，頑劣不堪，無惡不作，所以赫連才那么著急找下家出手……

他們只知那么多的糾葛缺憾在此時化成了一個圓，何其圓滿，何其團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