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瞧見。

    這回也是一樣，他剛剛走到樹下，便已瞧見一角粉白的裙角，春日初綻枝頭的粉櫻的顏色，今日春上她剛做的衣裙。一抬頭，便瞧見她果然又躺在頂上那根粗壯的橫枝上閉眼睡覺呢。他不由無奈地喊了一聲，但明明是斥責(zé)，語氣里卻是已刻進(jìn)骨髓，流于自然的，滿滿的寵溺。

    誰知，樹上閉目假寐的少女粉嫩如櫻的唇瓣輕輕一勾，卻是有些狡黠的笑意，輕叫了一聲，卻是受了驚一般從樹上一個(gè)翻轉(zhuǎn)，就要跌落下來。

    少年時(shí)期的樓湛不妨有詐，或許是因?yàn)殛P(guān)心則亂，即便明知有詐，還是不得不上當(dāng)。面色一變時(shí)，便已足下一點(diǎn)，身形如梭，朝著那墜落的身影飛縱而去。伸長的手臂一撈，下一刻，便已將她穩(wěn)穩(wěn)地接住，橫抱在了懷中。

    他松了一口氣，低頭看去，卻見懷里人藕臂輕抬，輕輕環(huán)住了他的后頸，笑意盈盈，“我就知道，師兄不會(huì)讓我摔著的?！?/br>
    他知上當(dāng)，有些無奈，但心里卻被滿滿的甜蜜盈滿，“若是哪日我不在了，你再摔下來，怎么辦？”

    “師兄怎么會(huì)不在？上窮碧落下黃泉，生生死死，永生永世，我都要纏著你的。”彼時(shí)的舒窈還是個(gè)被師父與師兄寵溺得天真爛漫到有些任性的小丫頭，噘嘴間，便說出了樓湛聽過的最好聽的情話，那時(shí)，他們都不知，這些話，有朝一日，會(huì)一語成讖。

    “走吧！天晚了，再不回去，師父會(huì)罵人了?！睒钦课⑽⒁恍?，將她從懷里放了下來。

    誰知，她環(huán)在他后頸的手臂卻沒有絲毫放下的意思，反倒是環(huán)得更緊了些，還沖著他搖了搖頭。

    “怎么？”他奇怪地挑眉看她。

    她卻是愛嬌一笑，道，“我走不動(dòng)了，你背我?！?/br>
    樓湛一愣，而后無奈地一笑，便是爽快地在她跟前半蹲了下來，“上來吧！”

    舒窈臉上的笑容瞬間綻放得更加燦爛，笑著抬起手臂，趴上了他的背脊。

    他雙手輕托她，背著她站了起來，穩(wěn)穩(wěn)地邁開了步子。

    正是紫丘最美的季節(jié)，漫山遍野的紫花搖曳，在春風(fēng)輕拂下，鼻端滿滿的都是清幽的香味。

    “師兄，累不累？”她問，不知何時(shí)掏出了一方絲帕，輕輕為他擦拭著額上沁出的汗。

    “累?！睒钦啃π?yīng)道。

    舒窈一蹙眉，卻是連忙道，“那你快些把我放下來?！倍脊炙?，這天氣越發(fā)的熱了，這日頭雖已西斜，但師兄他自來怕熱，背上又背著一個(gè)她，自然累了。這么一想，舒窈更是懊惱了，怎么就想起了這一茬？于是，舒窈掙扎著便要下來。

    誰知，樓湛卻是低低笑了起來，笑聲敲擊著胸膛，悶悶地響，“雖然你有些重……”

    話未說完，肩頭已是挨了一記粉拳，剛才還在為他擔(dān)心，懊惱自己的舒窈這會(huì)兒卻是怒了，“你敢說我重？”

    “是有些重……”單手往后一返，將舒窈已經(jīng)又抬起，要往他肩頭捶來的粉拳包裹住，他眸色柔若水，“不過再重，我也不能放你下來，要背，便是要背一輩子的?！?/br>
    舒窈心里的怒意登時(shí)如湯沃雪一般，盡數(shù)被融化了，心里滿滿的甜，偏手被他握住，怒也不是，羞也不是，最后，只得有些別扭地道，“快些走吧！再晚，師父可真要罵人了！”

    “遵命！”樓湛笑笑應(yīng)了一聲，背起她，倏然便往山坡下跑去。

    舒窈先是嚇了一跳，輕叫了一聲，然后，便是抱緊了他，笑了起來。

    兩人的笑在夕陽、春風(fēng)、花香中被暈染成一抹絕美的景致，鐫刻成心上再難忘的珍貴回憶……

    第63章 生死劫

    一路先聲相隨，那時(shí)，他們都以為，這樣的快樂，會(huì)伴隨他們的一生，卻不知，改變他們命運(yùn)的這一天，已經(jīng)悄然來臨，正等待著他們。

    “師父?！被氐剿麄儙熗綆讉€(gè)生活的山間小屋，舒窈如同往常一般，笑著，如同一只乳燕，奔進(jìn)了屋內(nèi)，卻在進(jìn)得屋內(nèi)的同時(shí)，愣了愣，連忙斂裙站好，將面上的笑容收了收，“有客人??？”

    她身后，不過落后她一步的樓湛也走進(jìn)屋內(nèi)的同時(shí)，面上本還有的笑，瞬間便消失在唇畔。

    小小的竹屋內(nèi)，除了他們的師父，還有兩人，都是一身甲胄加身的打扮，見得樓湛，連忙起身，抱拳行禮道，“卑職見過二皇子殿下?！?/br>
    舒窈扭頭看向樓湛，心下，驀然不安。師兄是西朔二皇子的事，從未瞞過她，可這么些年過去了，西朔從未有人來過，師兄這個(gè)二皇子恍若全然被人忘卻了一般，可是這時(shí)，怎么又會(huì)有人來呢？

    西朔皇室中，為了爭奪皇位，兄弟相殘，西朔帝旦夕之間失了四子，如今，動(dòng)亂雖已是安定了下來，但皇室已是元?dú)獯髠魉返弁词淖?，更是傷心得不行，這才突然想起了幼時(shí)便被送出宮外的次子，這才派了人來接。

    樓湛打從心底不愿回去，但這個(gè)情形，卻也是容不得他的。他心有沉郁，卻也不得不應(yīng)下，次日，便隨兩個(gè)前來接他的侍衛(wèi)回宮。

    舒窈從一開始的震驚不安過后，倒是很快平靜了下來，反正它早就打定了主意，生死相隨的，無論師兄去哪兒，她便去哪兒，如此一來，師兄回不回西朔皇宮，她便也覺得沒什么了。只是正要隨著樓湛一道下去收拾東西時(shí)，她師父去將她叫住了，“舒窈先留下，為師有話與你說?！?/br>
    舒窈與樓湛對(duì)望一眼，前者疑惑，后者蹙眉不安。

    樓湛一直等在門外，過了許久，才見得舒窈出來，明明笑著，但是眼圈兒泛紅，顯見是哭過。

    樓湛緊攢的眉間褶子更深了些，“你哭了？怎么了？”

    “沒事?！笔骜狠p快地笑著搖了搖頭，“只是想著要走了，有些舍不得師父罷了。”

    “你要隨我一起進(jìn)宮？”樓湛雖是問，卻并沒有多少驚訝。

    “自然是要一起的。你忘了？我說過的，生生死死，永生永世，我都要纏著你的，你休想擺脫我！”

    “可是……”樓湛心里不是不高興，但他心里更多的，卻是隱憂。窈窈不知道，那座華麗的宮殿其實(shí)是這世上最藏污納垢的齷蹉之地，窈窈單純得美好，那樣的地方，他真是害怕……“我就回一趟宮，會(huì)想辦法早些回來的。你還是別跟我去了，就和師父在這里等著我，我……”話未說完，便被壓在唇上的指堵住了，他低頭望著她的眼，清澈如湖，倒映著兩個(gè)他，但眼里的堅(jiān)韌卻也若磐石無轉(zhuǎn)，他便讀懂了，只能嘆息。伸出手，將她拉進(jìn)懷里，密密摟住，手掌輕輕摩挲著她的頭頂，“那你記得，到了宮里，要事事小心，有什么事，多與我商量?！?/br>
    “嗯?！彼p應(yīng)了一聲，用力點(diǎn)著頭，將臉埋進(jìn)了他的胸口，眼里卻有淚，不堪重負(fù)，從眼角滑落，沒入它的衣襟之中，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