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靈光將那幅靈機和魔意糾纏的經(jīng)文磨成細碎的微塵，面無表情地搓碎了那一管毛筆，最后面無表情地在賬上給天魔童子再記上一筆。

凈涪隨手一招，引過一道微風(fēng)將這些粉末掃到角落處的簸箕里，才狠狠地吐出一口濁氣。

等到這一口濁氣吐盡，凈涪取過硯臺、墨塊，開始磨起墨汁。

凈涪的動作不疾不徐，不急不慢，看上去很是舒緩隨意。但也只有凈涪自己才知道，在最開始的時候，他的動作間其實是帶了點刻意的。

但很快，這點不太明顯的刻意便都被磨盡了，只剩下真正的隨性靜謐。

凈涪一手拿著墨塊在硯臺上研磨，一手不時往硯臺里加些清水、金粉，以調(diào)和墨汁。

直到他估摸著這些墨汁差不多夠用了之后，他才停下手來，將盛著清水的葫蘆、裝有金粉的錦盒和半截墨塊重新歸置好后，才將那裝著墨汁的硯臺拉到一側(cè)，重新抽出了一支新的筆管，拖過另一張白紙在面前擺放整齊。

凈涪讓筆管的毛尖在硯臺上飽飲墨汁，甚至是均勻沾上金粉后，才將筆管從硯臺上提出，凝神在白紙上落筆。

“?！?/br>
“法會因由分第一。”

“如是我聞，……”

一個個沾染著微妙感覺的文字落在空白的紙張上，排列成文，更使得那字里行間外的神意尤其完整清晰，雖然還比不得那幅曾被天魔童子毀去的經(jīng)文，可比起早前凈涪謄抄的那些經(jīng)文來，又要好上太多。

待到那最后一橫拉出，凈涪將手中筆管一提，隨意擱在筆架上，低頭去看那幅經(jīng)文。

他只看得一陣，又閉上眼睛靜靜體悟片刻，才睜開眼睛來將那幅經(jīng)文拖到一邊，便就再次從那堆空白紙張中抽出一張白紙，放到了幾案上被騰出來的空間上。

于是，又是一次新的謄抄。

如此一遍一遍地謄抄過后，凈涪手邊的經(jīng)文進步越來越明顯，漸漸的竟有了幾分那幅被毀去的經(jīng)文的意境。

一直到日落西山屋中光景黯淡后，凈涪才終于從那一種瘋魔的狀態(tài)中走出來。

他起身燃過燭火后，便又返身站到了幾案前。

不過這一次，凈涪并沒有再提起那邊筆架上的筆管，也沒有去管那硯臺上差不多用盡的墨汁，他只低著頭，借著那一點燭火望著他最后完成的作品。

凈涪每看得一陣，便要眨眨眼睛，緩過被那經(jīng)文中閃耀的金璨光芒灼傷的刺痛感，才再仔細品味那經(jīng)文上的味道。

直過得好半響后，凈涪才將那些勉強令他滿意的經(jīng)文挑出，規(guī)整妥當后收入一個木盒中。他再將那木盒放回他的褡褳里。

這些，都是要拿回妙音寺的。

而那些次一等的成品，凈涪也沒有隨意丟棄，他也將它們歸置整齊收起，只等日后有誰再來求的話，便將它們送出去。

自從當年竹海靈會之后的那一場經(jīng)文布施后，凈涪就有了這樣的習(xí)慣。

等到幾案前的一切整理妥當，凈涪便拿著油燈離開了幾案，來到靜室中的佛龕前，完成他的晚課。

凈涪能夠安安心心地完成自己的晚課，他化自在天外天上的天魔童子卻不能安心地進入定境中修行。

他化自在天外天上也有晨昏之別，但比起別處，此界卻是日月無光，常年昏暗，甚至更比別處多了幾分詭譎莫測。

此刻已經(jīng)入夜，他化自在天外天中魔氣比起白天更為活潑，便連魔氣中的天魔妙韻也比白天的時候明顯。如此修行時機，天魔童子們?nèi)绾文軌蝈e過？

所以每到這個時候，他化自在天外天上的天魔童子們都不會理會旁的天魔童子的動作，只顧埋頭專心吞吐魔氣，蘊養(yǎng)靈妙。

但名為無執(zhí)的天魔童子此時卻根本不敢修行，他提著一顆心坐在黑蓮蓮臺上，時刻注意著上首天魔主的動作。

上首的天魔主還在巨大的黑蓮蓮臺上酣睡，沒有半點要醒轉(zhuǎn)過來的意思。

無執(zhí)天魔童子明知天魔主是要讓自己提心吊膽惶恐不安，卻連在心底叫苦都不敢，只能惶惶地偷目注意著上首的動靜。

如此一等，便是半夜過去。

雖只得半夜時間，無執(zhí)天魔童子卻覺得時間前所未有的漫長和煎熬。

好不容易等到上首天魔主的呼吸從綿長縮短，殿內(nèi)的靈機流轉(zhuǎn)，無執(zhí)天魔童子哪里還敢再等？

他急急地下了蓮臺，轉(zhuǎn)出列中，站到殿中中央處，向著上首拜了下去。

無執(zhí)天魔童子的動作太急太大，不免驚動到他附近的天魔童子。那些天魔童子從定中驚出，還來不及用眼神甚至是語言為自己討回幾分便宜，便就被殿中的氣息震住，當下便摒住了呼吸，唯恐驚動了什么。

他們什么都不敢做，只往殿中瞥了一眼，記下了無執(zhí)，便就立刻閉上了眼睛，逼令自己進入定境。

無執(zhí)天魔童子此時哪兒還在乎這些天魔童子的小賬？

他以一種請罪的姿態(tài)歸附在天魔宮里的黑沉的地板上，卑微而惶恐，幾乎如同一只受驚的螞蟻。

平日里不過寒涼的天魔宮地板此時變得冰寒刺骨。

一陣陣天魔童子根本無法承受的寒氣從地面涌出，所向披靡如同闖入無人之境一樣在天魔童子的身體里肆意沖撞，直將天魔童子的魔身撕扯出一道道巨大的裂痕。

天魔童子便連聲音都不敢溢出一絲，咬牙受了下來。

這些寒流雖然最損天魔童子根基，對天魔童子的傷害也最重最烈，但到底要不了他的命。

天魔童子自己心知，這就是天魔主的懲罰。所以這一場不明來由的懲罰雖然重，天魔童子也受了下來，不敢有絲毫異議。

而且……

整個天魔宮中的天魔童子都明白，有懲罰總比沒懲罰的好。

等到那些寒流終于不再上涌，天魔童子才將口中含著的那一口氣長而細地吐了出來。

這一口氣吐盡，天魔童子也終于有了行動的力氣。

他用顫抖著的手撐住地面，重重地叩了一個響頭，用雖然顫抖但卻格外清晰的聲音道：“童子知罪，請魔主責(zé)罰?！?/br>
天魔主這個時候已經(jīng)睜開了眼睛。

他就那樣躺在蓮臺上，輕飄飄地瞥了又一次脫力跪在那里的天魔童子，閑淡隨意地道：“你確實是有罪，但罰已經(jīng)罰過了，便該輪到量功了。”

他微微閉了眼睛，語氣終于帶上了興趣，說出了天魔童子最想聽到的話：“你做得不錯，那個小和尚確實是一個難得的好苗子?！?/br>
“先前你將他逼走，現(xiàn)在又將他送入我的眼中，也算是補救。”

天魔主說完，手指一抬，彈落一點魔光沒入天魔童子身體，不甚在意地道：“賞你的?！?/br>
第306章他化自在

天魔童子按捺不住心中的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