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節(jié)
章衛(wèi)見他雙腿打顫,臉上浮現(xiàn)出惡作劇的笑容:“賈太醫(yī),今天只是開始,這種刺殺以后必不可少,你可得早點適應!” 聞言,賈鑫利整個人都僵住了。 *** 秦巖按住受傷的大腿,一瘸一瘸地往蕭家走去,一路上既要避開巡邏的更夫,又要時刻堤防章衛(wèi)的人追了過來。 等他回到蕭家,人已是強弩之末,剛敲開門就因為失血過多暈倒在地。 蕭家門房見了,連忙把他抬了進去,又趕緊差人去通知蕭亦然。 蕭亦然從小身體都不大好,一直謹遵大夫的醫(yī)囑,每日早睡早起。今天也不例外,因為在他看來,豹營一百兄弟親自出動,要拿下賈鑫利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情,沒甚好憂慮的。 但是今晚他才睡到半夜就被人叫醒了。 蕭亦然的起床氣很重,半夜被人吵醒,當即就要動怒。 下面的人顯然深知他的性子,連忙祭出護身符:“國舅爺,秦大人回來了?!?/br> 一聽這話,蕭亦然的瞌睡立即跑到了九霄云外,他掀開被子就站了起來,一臉的喜悅:“這么快,快快讓他進來。” 這奴仆偷偷覬了他一眼,握緊手掌,閉上了眼,硬著頭皮說:“秦大人他……他受傷了,在栗園,已經(jīng)請了大夫過去!” “受傷了?嚴重嗎?哼,豹營這幫家伙是干什么吃的,竟讓秦叔受傷了!”蕭亦然很不悅。 那人見他誤會了,連忙解釋道:“只有……只有秦大人一個人回來了?!?/br> “什么?”蕭亦然當即站了起來,連鞋子都顧不得穿,就這么赤著腳,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他一把推開栗園的門,走到秦巖的房里。 一個老大夫正給秦巖診治,見他進來,忙起身見禮。 蕭亦然這會兒哪有心思跟他廢話,直接就問:“秦叔怎么樣了?什么時候能醒來?” 老大夫斟酌了一下說辭:“秦大人左腿上中了一箭,箭頭已經(jīng)取出來了,并無性命之憂。只是秦大人拖著受傷的腿走了這么遠,失血過多,消耗了元氣,陷入了昏迷,過一會兒應該就能醒過來?!?/br> “那我便在這里等他醒來!”蕭亦然拉了一張椅子過來,坐在窗前,眉頭緊蹙,盯著床上秦巖蒼白的臉。 旁邊的奴仆見了,忙打上熱水,給他洗了腳,又拿來一雙舒適的鞋子替他換上。 在這過程中,蕭亦然眼皮子都沒抬一下,緊緊盯著秦巖。 過了近一刻多鐘,秦巖終于醒了。他張開眼就望見旁邊的蕭亦然,忙撐起身子準備下床,卻牽動了傷口,疼得他差點暈過去。 “秦叔,有話你躺下說?!笔捯嗳涣⒓催^去扶著他,把枕頭墊高了一些。 秦巖躺下去,側過頭看著他,一臉的慚愧:“屬下有負國舅爺所托!” “秦叔,究竟發(fā)生了何事?”蕭亦然守在這里不是聽他懺悔的,他想弄清楚發(fā)生了何事。 秦巖一口氣道出了今晚的遭遇:“賈鑫利在辰王的手中,我們中了他們的jian計。他們在那附近埋伏了幾百好手?!?/br> 聞言,蕭亦然如遭雷擊。他們最擔憂的事情發(fā)生了,賈鑫利落入了辰王的手里,那皇上的身世也瞞不住了,蕭亦然再也坐不住,蹭地站了起來對秦巖說:“秦叔,你好好養(yǎng)傷,我進宮找娘娘商量此事?!?/br> 第124章 蕭亦然風風火火地踏出蕭府, 剛步下臺階,一陣冷風就刮了過來, 吹到他的臉上,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噴嚏。這也讓他過于激動和擔憂的腦子開始冷靜下來。 聽秦叔的說法,章衛(wèi)分明就是在那兒守株待兔,設了陷阱等著他們, 這樣一來賈鑫利的出現(xiàn)也很可疑了。他現(xiàn)在嚴重懷疑昨夜之事是辰王一黨故意為之。 但哪怕明知此事有詐,他也不能坐視不管,因為這件事于蕭氏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 “國舅爺, 不走嗎?”站在馬車旁的幾個侍衛(wèi)見他像根木頭樁子一樣,站在那兒久久不動,便輕聲問了一句。 蕭亦然回過神來,神情陰鷙,瞥了一眼漆黑的夜空, 吐出一口濁氣, 翻身上了馬車:“走,速速去宮里!” 等他趕到皇宮時東邊天際開始泛魚肚白,離早朝的時間也不遠了。 蕭亦然看了一眼天色,匆匆往蕭太后居住的云光殿去, 打算在早朝前就這事跟蕭太后通通氣, 免得待會兒朝堂上被人提起,打蕭太后一個措手不及。當然更重要的是,他還要向蕭太后討主意。 因為要參加早朝,蕭太后起得也頗早, 這個時刻她正在梳妝,便有太監(jiān)進來道:“太后娘娘,國舅爺在殿外求見!” 蕭太后按住花鈿的手一頓,鳳目中閃過一道光,隨即道:“讓他進來!” 小太監(jiān)匆匆退了出去,不多時,蕭亦然便走了進來,朝她行禮:“微臣參見太后娘娘?!?/br> 蕭太后從銅鏡中看到他陰沉的臉,右側的柳眉一翹,沖旁邊伺候的宮人道:“你們都下去?!?/br> “是,娘娘!”宮女和太監(jiān)拍成兩列,魚貫而出。 蕭亦然見人走光了,松了口氣,正要說話,便聽蕭太后用肯定的語氣道:“踢到鐵板了?!?/br> 蕭亦然苦笑:“真是什么都瞞不過娘娘。” 頓了一下,他把今夜發(fā)生的事簡要地敘述了一遍,然后恨恨地說:“辰王一黨太jian猾了,娘娘,咱們還要去找賈鑫利嗎?” 蕭太后譏誚地勾起剛涂上口脂的丹唇,要笑不笑地說:“找什么找,該知道的他們都知道了,不必管賈鑫利了。” “可是,這賈鑫利怎么都是一項活生生的證據(jù),若是被人懷疑皇上的正統(tǒng),那些迂腐的老家伙只怕會倒戈?!笔捯嗳徊粺o擔憂地說。 這幾年,他們蕭家之所以發(fā)展得如此順利,與皇上的身份可分不開。那些老頭子早看他們蕭家不順眼了,不過礙于皇上的面子,暫且忍著。但若是皇上的身世被揭穿,這些老頭子定會第一個把矛頭對準蕭家。 蕭太后緩緩站了起來,繡著金鳳的迤邐長裙拖在地上,顯得飄逸又秀麗,但她臉上冷肅的表情卻與這身漂亮的宮裝完全不搭邊:“他們不重要,重要的是辰王早知道了這件事。你覺得依他的性格,會當做這件事沒發(fā)生過嗎?我們之間,必有一場惡戰(zhàn),就看誰能先掌握先機了?!?/br> 這倒是,辰王既已知曉此事,斷不可能善了。蕭亦然萬分后悔:“哎,當初就應該想辦法把他給除了?!?/br> 蕭太后斜了他一眼,眸中閃過一抹厲色:“你當哀家不想除了他。辰王是先皇唯一的胞弟,又手握兵權,對皇上是個大大的威脅,哀家早預料到留下他就是一個禍害。只是幾年,他出入宮廷都恪守宮規(guī),從不逾矩一步,讓人抓不到他的把柄。” 聽她這么說,蕭亦然更愁了,苦著臉問:“娘娘,那為今之計,咱們應該怎么辦?” 蕭太后雙手縛在胸前,在偌大的寢宮中踱了幾步,忽地一回頭,盯著蕭亦然道:“此事你別管了,就當什么都沒發(fā)生過?!?/br> “這……”蕭亦然很遲疑,這么大的事怎么能當沒發(fā)生過呢,他張了張嘴,詢問道,“娘娘心里可是有了主意?” 蕭太后利眸一抬,掃了他一眼:“既然這事已被陸棲行知道,斷沒有平和解決的可能,不是他死就是我們亡。亦然,此事不是你能處理的了,我會想辦法召父親回來?!?/br> “父親若能回京自然最好,”蕭亦然還是隱隱有些發(fā)愁,“可是,爹是輔國大將軍,奉命鎮(zhèn)守北疆,無詔不得回京。現(xiàn)京城并無大事,娘娘將以何名義召父親回京?” 蕭太后深深地凝視了他一眼,聲音放緩了一些:“亦然,放心,jiejie會有辦法的。” 這還是他們姐弟倆湊在一塊兒,蕭太后頭一回自稱“jiejie”,蕭亦然覺得甚是怪異,不過他也沒多想,反而放下心來。他這位胞姐做事素來有成算,她說有辦法讓父親回京,那就定然是有。 “那好,快到早朝時間了,微臣就先告退了。” 蕭太后上前摸了一下他的頭,語氣溫柔得幾乎能滴得出水來:“嗯,去吧?!?/br> 怪異的感覺再度涌上心頭,蕭亦然偏過頭,白皙的臉上掠過一團紅云,匆匆忙忙地往外走,邊走邊笑著搖搖頭,嘀咕了兩句:“娘娘今日真奇怪!” 完全沒發(fā)現(xiàn),自他走后,蕭太后的臉突然就拉了下來,上面陰云密布,好似暴風雨來臨的前兆。 “初月!”她用不輕不重的聲音叫了一句。 很快,便有一個穿著藍色宮裝的女子無聲無息地從殿外走了進來,福身道:“奴婢見過娘娘!” 蕭太后抬動眼皮,瞟了她一下,然后一言不發(fā)地回了內(nèi)室,不多時又走了出來,直到初月面前,然后涂著紅色蔻丹的手往下一壓,塞了一物到初月手里。 初月看著手里突然出現(xiàn)的白瓷瓶,心莫名地開始加速跳躍。這只瓶子很小,只有中指長,攥在手心都沒人發(fā)現(xiàn),但初月卻覺得猶如千斤重,她把瓶子緊緊握在胸前,張了張嘴,艱澀地喊了一聲:“娘娘……” 蕭太后銳利的眼盯著她,帶著笑意問了一句:“怎么,你不愿意?” 初月雙膝一軟,跪在地上,頭搖得像撥浪鼓:“奴婢不敢,奴婢的命是娘娘的,娘娘要奴婢做什么,奴婢絕無二話,只是……奴婢怕娘娘會后悔!” 蕭太后從鼻孔里哼出一道冷笑:“初月,別忘了你的身份,哀家的命令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這種事,再有第二次,你也不必來見哀家了?!?/br> 初月身抖如篩糠,咬住下唇,不住地說:“奴婢不敢,奴婢再也不敢了!” “明日哀家就要知道結果!”丟下這一句話,蕭太后叫宮女進來給她戴上鳳冠,遂即乘著鑾駕前去明德殿。 留下嚇得頭發(fā)都被汗水打濕了的初月趴在地上,扭頭望著她遠去的背影,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 今日早朝,果然有人提起了昨晚東華街這樁慘案。 首當其沖的便是燕京城府尹陳大人,好幾個官員連番參奏他治下不嚴,在天子腳下發(fā)生這等兇案,近百人提著武器上街刺殺無辜百姓,若非章衛(wèi)經(jīng)過,不但要讓這群賊子逃走,還要釀成一樁血案,不知多少無辜百姓受累。 府尹陳大人聽到殿中那位大人說得唾沫飛濺,心里倍覺荒謬。其實他比殿內(nèi)絕大部分官員都更早得到消息,因為案發(fā)后,章衛(wèi)就第一時間派人通知了他。 他領著衙役趕過去時,這群刺客還有好幾個在茍延殘喘,他立即讓人把他們帶回府衙審問,但才把人押到府衙門口,這幾人就突然咬舌自盡了。 咬舌自盡這幾個字說起來簡單,但要硬生生地把自己的舌頭給咬斷,非大毅力者絕對做不到。陳大人立即意識到這群人的身份不簡單,再一想那滿地的利箭和被火燒得千瘡百孔的房子,他心里約莫有譜了,這么兇殘的一戰(zhàn)怎么會是普通的刺殺劫財案。 不過既然章衛(wèi)沒明說,他也只能裝糊涂。畢竟能出動這么多人,還與辰王府對著干的,京城中能有幾人,用腳趾頭也能想得出來。神仙打架,他一個小小的三品府尹就別過去湊熱鬧了,免得神仙還沒斗出給勝負,反倒先把自個兒給搭進去了。 誰料今兒早朝上,這些官員竟把章衛(wèi)扯成了路過幫忙的,這讓他以后的案子怎么結。該說他們眼瞎還是說他們編理由太不走心。 既然有人想把這事模糊過去,他也懶得做那惡人,府尹偷偷瞥了一眼斜前方的陸棲行,見他如一棵挺拔的松柏站在那兒不動,低垂眉眼,隨那些朝臣怎么參奏,似乎對此事完全不在意的樣子,也放下心來。 奏稟的大臣說得口干舌燥,完了也沒人主動搭理他。估計是很多人都意識到了這里面的不尋常,不愿在事態(tài)未明朗之前,插進去,沾惹上這么個大麻煩。 蕭太后見了,鳳眸一揚,淺淺笑道:“諸位大人怎么看?” 偌大的朝堂,靜寂了幾息,就見馮御史顫顫巍巍地站了出來,說一句喘三下,白白的胡須一顫一顫的,實在讓人擔心,他一句話還沒說完就倒下了。 “咳咳咳,皇上,太后娘娘,天子腳下,發(fā)生此等慘案,著實令人心驚,依老臣看,應三司會審,盡快尋出這幫歹人,嚴懲不貸,以儆效尤,以免再有這等兇徒冒出來行兇劫財?!?/br> 周圍的大臣都無語地看著他,老爺子你莫不是真的老糊涂了,竟還真相信這兇案為的只是銀錢? 蕭太后有些厭惡地瞥了馮御史一眼,這老頭子,一大把年紀了,什么事都愛插一腳,又愛較真,還經(jīng)常好心辦壞事,著實令人厭煩。等把辰王解決了,定要尋個借口,讓他告老回鄉(xiāng),別待在京城礙她的眼了。 即便心里再厭煩,但礙于馮御史的身份,蕭太后也不得不做做樣子,附和道:“馮大人言之有理,傳令下去,擢刑部、大理寺協(xié)同燕京城府衙,一同審理此案,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被點名的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寺卿對視一眼,皆苦笑,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這下想置身事外都不可能了。 處理完了這事,蕭太后今日的心情似乎不大美妙,又商討了幾件比較重要的事,便揮了揮手,示意退朝,至于其他小事,讓各部各司自行處理。 出了大殿,剛走到漢白玉階梯下,刑部尚書、大理寺寺卿和燕京城府尹便追了上來,三人用充滿歉疚的眼神望著陸棲行:“王爺,介于這幫刺客全死了,一個活口都沒留,因而下官想請章統(tǒng)領過去問幾句話,以便了解當時的情況?!?/br> 陸棲行不動聲色地掃了一圈臺階上暗自緩下步伐,豎起耳朵偷聽的大臣們,不咸不淡地說:“這是應當?shù)模就醮龝悴钫滦l(wèi)到府衙,你們想知道什么問他便是?!?/br> 他如此好說話,著實令刑部尚書三人松了口氣,三人齊齊躬身行禮:“那就多謝王爺了?!?/br> *** 回到王府后,陸棲行便把章衛(wèi)叫了過來,向他說明了此事。 章衛(wèi)知道,陸棲行絕不會無緣無故讓他去府衙,便問:“那屬下要透露出賈鑫利的存在嗎?” 陸棲行瞥了他一眼,嘴角含著笑:“當然要,不過要換一種說辭,就說賈鑫利向咱們透露先帝的死有蹊蹺!” “?。 闭滦l(wèi)張大嘴,驚訝地望著他,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他們說了假話,蕭太后那邊一眼就能識別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