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它笨，它生氣了?！?/br>
    “你不是也說它笨來著。”

    “我這可是愛稱，它自然聽得懂。笨徒兒，你說對不對？”青洛煞有介事，可語氣里卻帶著一股子調(diào)皮玩興。卿卿垂眸不搭話，眉頭微皺，似對他的輕挑有幾分厭惡。青洛看出她眼中戒備，也就收起玩世不恭的模樣，正聲道：“你隨我來吧?！?/br>
    卿卿點(diǎn)頭，然后跟著他穿過一條無人稀徑來到三個墳土墩前。三座墳，三個碑，碑上皆無字，隱隱的刻印也被這里的風(fēng)沙削磨無幾。青洛就像一縷孤魂閃進(jìn)碑下墓道，卿卿緊隨其后，這次青洛并沒點(diǎn)燈，潮暗狹窄的墓道更顯冗長無盡，她浸在漆黑中好似被只大手捏住心肺，兩腳一抬一踏像自個兒會動。見到光明前必須要死過一回，這是今早師父送她出去時說過的話。

    終于到了無名居，入了門便是脫離陰郁壓抑的那刻，見到銀瀑飛流，卿卿頓時舒暢，毫不遮掩地深吐口氣。潭中魚兒又游了上來，她就依著青洛的樣子從蓮花臺上拿了把餌食投入水中，可魚兒偏偏不吃她的，好像青洛手中的餌沾過香油，爭先恐后地?fù)屃藗€干凈。

    “我?guī)闳ス涔?，有些地方你還不認(rèn)得?！鼻嗦迮母蓛羰稚纤樾夹χ溃淝潼c(diǎn)頭應(yīng)聲，緊緊跟在他身后。無名居內(nèi)她只去過清潭、涼亭還有哥哥住的廂屋，沒想到這看似清幽的小居九曲玲瓏，怎么拐都到不了頭。

    青洛領(lǐng)她到了山側(cè)旁邊的石臺處，四周皆種奇異花草，聞起來有點(diǎn)薄荷清香，他撥開茂密蔥綠引她進(jìn)去，卿卿抬眸看到一汪泉池，池面上浮有一層朦朧霧氣，水里“篤篤篤”地冒起一連串氣泡。青洛朝四周望去，然后摘了幾片嫩葉投入池中，卿卿好奇往前一探，只可惜水氣氤氳看不真切。

    “下去吧?！鼻嗦逭f。

    “什么？”卿卿不太明白，可話還沒說完，青洛突然伸手將她推到池里。卿卿不由大叫一聲，沒料嗆了一鼻子的水，這水味道發(fā)苦，聞著就像發(fā)霉的藥，她撲騰幾下想要上去卻被青洛的扇柄抵住腦門。

    “泡在里面，不許出來?！彼攵自谀莾簢?yán)聲命道。卿卿不依，死活都要爬出來，青洛又猛地一推，將她推進(jìn)池中央。

    “這是為了你好，此泉能生肌去腐，調(diào)理血?dú)猓€能去你臉上的疤，這可是我平時獨(dú)享的地方，若你不是我徒弟，我才不會帶你來。”

    “這水好臭，我不要泡！”

    “藥就是這味道，我青洛的關(guān)門弟子若是連這點(diǎn)味都受不了，傳出去豈不讓人笑話。若嫌臭就忍著吧，忍不了別當(dāng)我徒弟！”話落，青洛拂袖一揮搖扇離去，聽到這話，卿卿只好乖乖地泡在池里直到次日清早。原本就是一晚上沒好睡，青洛又說要帶她去山上采藥，卿卿勉強(qiáng)打起精神，然后背上大藥簍隨他上山。

    上山時青洛如履平地，一身銀袍千塵不染，連鞋都沒沾到泥灰，卿卿卻是跌打滾爬，一路艱辛無比，跟了半天還把師父跟丟了，一天下來累得倒頭就睡，次日天沒亮，她又要背上藥簍隨青洛爬山涉水，吃苦受難。雖然青洛平日看來不拘小節(jié)，神神叨叨，但一談起醫(yī)術(shù)及藥草，他都是萬分仔細(xì)，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為此卿卿沒少挨訓(xùn)，每天都要被罵笨，好幾次她都不想學(xué)了，可想到要完成心愿再苦再累都咬牙撐下來了，沒過幾日青洛罵得少了，她能分出幾個簡單常用的藥草和方子，上山路也不像剛開始那般累人，唯一讓她受不了的就是逍遙小筑里沒rou吃，每天都像羊似地嚼些苦菜葉子還得泡臭泉，不過臉頰上的疤印確是越來越淡，膚色更是比往白嫩許多，果然像青洛所說是處不老神仙泉。

    掌燈時分，卿卿吃完菜葉拌香油就拿本醫(yī)書細(xì)心鉆研，再過一炷香，青洛得考她書中藥草名和藥性，若是答不上來，今晚也就不用睡覺了。剛翻沒幾頁，仕女就來敲門，用其平淡無波的怪聲讓她去青洛那處，一開始聽到這聲兒心里發(fā)涼，如今卻是習(xí)慣了。

    “不是說好過會兒去的嗎？干嘛這么急?！彼焐相止荆謪s把書放下然后起身整好衣裳出門去了。青洛住處離她不遠(yuǎn)，穿過幾個月牙門洞便到了。入門之前，她再三理整衣襟窄袍，恭敬地抬手叩門，輕輕地道了聲：“師父?！?/br>
    “進(jìn)來吧?！?/br>
    聲音隔門而至，卿卿細(xì)辨一番，覺得聽來并無異樣，那他今日應(yīng)該不會太刁難。想著，她便放心地推門而入。青洛坐在案前，一手搖著折扇，另一手持著用來打徒弟的藤條，案上擺滿藥草，笑意盈盈地等她上前。

    卿卿走到他面前又行一禮，隨后低頭等他發(fā)問，相處幾日，她并沒和青洛太過親近，雖然她從沒開口說過什么，不過青洛在她眼中仍能看出些許懼意，特別是兩人獨(dú)處之時，她在怕什么？

    “書背得如何了？”青洛收起思緒小聲問道。卿卿微微點(diǎn)頭。“回師父，差不多了?！?/br>
    “那我就好好考你。”說著，青洛拿起藤條指向其中一堆藥草?！斑@是什么？”

    “蘇葉；性溫；入肺經(jīng)、脾經(jīng)；能散寒解表，理氣寬中。”

    “這個呢？”

    “半夏；性辛，溫，有毒；入脾胃經(jīng)；主傷寒寒熱，心下堅，下氣，喉咽腫痛，頭眩胸脹，咳逆，腸鳴，止汗。 ”

    青洛頗為滿意地點(diǎn)頭，然后又隨意指了幾堆藥草問。卿卿對答如流，絲毫不差，只是問到麝香時，略微有些停頓。她想起新婚之夜喝下的那碗湯藥就是麝香的味道，房內(nèi)睡的繡枕、熏的爐香、穿的衣裳，甚至是家俱擺設(shè)木梁里都有這股味道，沒學(xué)醫(yī)前她不知道，看了醫(yī)書之后才明白其中奧妙。

    青洛看出些端倪但沒有追問，可過了會兒，他輕嘆口氣，然后放下手中藤條朝她招手并讓她坐下，卿卿小心翼翼地照做了，青洛拿出脈枕讓她把手?jǐn)R上，接著細(xì)細(xì)地替她把起脈。卿卿心如鼓擂，可平時話多的師父此時卻惜字如金，半晌，他才把手收回，然后小心緩聲道：“明天起，我教你一套吸納吐氣之法，早上起床之后就跟著我一起練，每日一次千萬不可斷。還有每天煎的藥你也得按時服下，明白嗎？”

    “明白了師父?！鼻淝潼c(diǎn)頭，看來青洛已經(jīng)從她脈象中知道了些什么，但他的臉上并沒露出往日自傲，心一下子就沉下了。喝過絕育湯又在水牢里住了這么久，體內(nèi)寒氣早已入了骨，怕是這輩子都與治不好了，不過后半生她別無所求，更不會奢望嫁人，所以生不了子也沒什么關(guān)系，這般想著心里也就好受些。

    “以后有不懂之處就問吧，我是你師父，自然知道為師之道，你不必太過拘謹(jǐn)，也用不著擔(dān)驚受怕，你越是這般，我越會不自在，有些東西也不好意思教你?！鼻嗦逡贿呎f著一邊收起脈枕藥草，卿卿心里一緊，頓時無語，只好低頭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