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我自身的重量擠壓，一路斜向上拉大劍傷，同時制造出更多尖銳的刺痛，直到從我后腰處探出了頭才堪堪停住。

一下，兩下，三下……我埋在沙里數(shù)著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血管收縮的頻率越來越緩，相反的是腹部的血流得越來越快，我爬到和凱恩貼近的地方趴下，nongnong的黑霧蒙蔽了雙眼，眼皮因此沉重且疲倦不堪，在風沙漫天的荒漠里等死的每分每秒都是堪比鍋爐上行走的煎熬，若不是為了撐到任務(wù)完成的一刻，我絕對會選擇更快速直接的死法以免受這種度秒如年的苦。

“主線任務(wù)：惡龍墳場（五）已完成，根據(jù)完成程度獎勵旅人城鎮(zhèn)聲望值60點，超出聲望值折算為城鎮(zhèn)貢獻點，城鎮(zhèn)貢獻點可于各商店購買高級隱藏裝備和道具。城市發(fā)展度上升，新的旅館建筑物解鎖，其他主線任務(wù)獎勵也已發(fā)放完畢，請注意查收。主線劇情結(jié)束，存檔功能恢復，隊友對話功能恢復，復活功能恢復?！?/br>
以前覺得機械冰冷的系統(tǒng)提示音聽在此刻的我耳里如同天籟，但我已無力細究它所言的內(nèi)容，只強撐著精神聽完了最后一個字便用盡了力氣。

然后我懷著剛才許下的愿望心亂如麻地睡去。

……

睜開眼前先聽到的是布萊恩令人懷念的大嗓門，以他為開頭其他亡靈們也嘰嘰喳喳地吵鬧起來，我本就不甚清醒，被它們這一吵搞得太陽xue突突直跳，多虧露西出言制止亡靈們的合唱曲把我從喧鬧中解救了出來——那聲呵斥頗有幾分魄力，想必她在亡靈群中威望不低。

安靜下來后露西向我打聽起凱恩的情況，據(jù)她說凱恩很早就用金瞳的“封閉”技能把一干亡靈屏蔽了，等到它們重新拾回意識卻已轉(zhuǎn)至我的身體里，個個皆是一頭霧水，不知外面發(fā)生了什么事。

我沒有回答露西的問詢，因為對于凱恩此舉的目的我比它們更為迷茫，如果可以，我希望我還有機會親自向他尋求這個問題的答案。

如果還有機會……

按壓了一會兒太陽xue后我嘗試著用“封閉”屏蔽了亡靈們的意識，我并不喜歡被凱恩以外的人窺探行蹤。

睜開雙眼，眼前是旅館的大門，也就是我進入主線前最后存檔的地方，天邊懸浮著最后一抹橘黃，夕陽早就沉沒于地平線以下，旅館里亮著白熾燈光，透過窗戶的毛玻璃能隱約看見里面的服務(wù)員們推著餐車匆匆走動的景象。

時間臨近下午六點，正是吃晚飯的時候，難怪服務(wù)員們這么忙碌。

我推開旅館大門走進去，前臺的女仆小姐立即朝我鞠了個躬，我見她直起腰桿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想是要和我匯報這段期間旅館的營業(yè)額，我擺擺手表示自己暫時不想聽這些，隨后經(jīng)過大堂來到凱恩的房門前。

定定地看著鐫刻了精美花紋的木門半晌，我放棄了敲門的念頭，徑直伸手去擰門的把手，不出意外，門沒有鎖，擰動把手后門慢悠悠地滑向一旁，屋內(nèi)沒有傳出任何響動。

黑暗均勻地散布在房間的每個角落，里面的空氣也許已經(jīng)凝固，里面的真相也許正被什么掩蓋著，倘若我踏入這道門檻，里面凝固的空氣就會被攪動，被掩埋的事物也將無所遁形，它不會問我是否畏懼這個真實，不管屋內(nèi)隱藏著什么，只要我進入這個房間它就會暴露在我眼前。

——認知到這點的我沒來由地發(fā)慌。

可是凱恩是在臥室里存檔的，為了確認他的狀況我必須進去也只能進去，所以我打開燈邁開了腳步。

光明驅(qū)走了黑暗，屋里的情景一覽無余，床上有個人背對著我側(cè)躺而眠，剛亮起的燈光在他金色的發(fā)梢上輕巧跳躍，一如不久前的某個下午，沐浴在夕暉中的他整個人都蒙上一層虛幻色彩，身體的邊緣和背景相溶，好像隨時都會隨風飄走。

我花了很長很長的時間才走到凱恩的床邊。

從門口到床邊的短短距離里我一直在想他會不會于半途醒來，接著像每回午睡后那樣揉著霧蒙蒙的眼努力辨認我的樣貌，每當這時我總?cè)滩蛔λ鲂男难鄣膼鹤鲃?，不過他從不生氣，或者說他從不在這種事上同我置氣。

仔細一想，他在我面前多半在笑，就算沒有笑，兩只藍色的眼睛里也時常帶有溫柔的笑意。

——凱恩，你在向我微笑的時候都在想些什么呢。

是因為凱恩沒有醒嗎，房間里的溫度似乎有點低，我向上提了提衣領(lǐng)，擺上自然的表情走到凱恩的正面，他的樣子和先前沙地里沒有兩樣，即使我推動他的肩膀再抱起他的上半身也毫無知覺。

我拍了拍臉，拉開一個干笑：“凱恩，你再裝睡嚇我我就要撓你癢癢了。”

極度的寂靜讓我再次產(chǎn)生出空氣已然凝固的錯覺。

“我改變主意了，不如這樣，你每多貪睡一分鐘我就解開你一個紐扣，順便一提褲子的紐扣也算。”

沒想到凱恩相當沉得住，在我開出不公平條件后也仍然閉著眼無動于衷。

“我說真的，我數(shù)一二三，數(shù)完就動手，到時候你可別后悔?！?/br>
說完我把手放到他的頸下第一顆紐扣處，手背不小心蹭到他柔軟的下頜，冰涼的觸感使我動作一滯。

鬼使神差地順著他的下巴摸到鬢角又從額頭摸回嘴唇，我撤回手又一次審視起凱恩的睡容，他臉泛微紅，嘴唇也是鮮艷的色澤，分明與平時一般無二。

“啪嗒”輕響震動耳膜，等我反應(yīng)過來時發(fā)現(xiàn)凱恩的臉上沾上了一小圈圓形的濕痕，醒悟到那是什么的我連忙用手指替他拭去，另一只手則快速地狠擦了兩下自己的眼。這之后并沒有新的液體落下，仿佛前面那滴只是一個夢。

又等了許久，等到門口晃過一個嬌小的人影后我把凱恩塞回被子站了起來。

“明早我會再來?！?/br>
道別后我走出凱恩的房間關(guān)上了門。

走廊上偷看的人是溫莎妮婭，另一個靠在墻邊臉色虛弱的是迪特，溫莎妮婭看到我出來后張了張她的嘴，似是在斟酌如何開口。

“去我房間?！?/br>
撂下這句話我頭也不回地穿過了他倆。

身體很輕，腳步很重，我像被奪走了賴以生存的所有理由，整顆心都空空落落，用四個字形容，大概是失魂落魄。

矮桌是四方形的，我先他們兩人落座，剩下的兩個座位溫莎妮婭和迪特一時像是無從抉擇——沒有了凱恩，只有三個人的話怎么坐都顯得空蕩。

——不能想，不要再想。

我努力忽略掉那個沒有人的座位，壓抑著心中翻江倒海的情緒以平靜的口吻述說了一遍完成第五環(huán)主線任務(wù)的經(jīng)過。

自欺欺人改變不了事實的真相，關(guān)于凱恩為何這么做，亡靈們不清楚，我卻該比任何人都清楚。

能和塑造了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