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找出錢包，抽出兩張紙幣放在桌上。

    “這兒有兩張一百?！彼f，“如果我說兩張來路不一樣, 有一張是臟錢，你能分出哪張高尚來么?！?/br>
    蘇驚生眨眨眼，舔了下嘴唇, 說：“這張皺巴巴的，看著臟一點。”

    左忱笑起來。

    她把兩張都給了蘇驚生，重新坐下說：“剛?cè)雽W給你算的賬還記著么?！?/br>
    蘇驚生乖乖地點頭。

    左忱說：“你現(xiàn)在，在學校里學的做的全有別人幫你打算，這段時間老師幫你規(guī)劃，教你確定目標，意義，怎么活下去，這些都是免費的。你現(xiàn)在學它們，是為了在脫離學校以后，你自己能給自己找事情，找意義，這兒不垮下去。”她輕拍他的前胸，那里血液勃勃，是一切的源頭。

    “學校的意義就是教你這個，除此之外，只要能拿個還算不錯的成績，你過的開心就行?！?/br>
    蘇驚生低頭不語。

    客廳里靜了下來，棉夏黏熱，落地空調(diào)無聲地送風。

    沉默許久，左忱撐椅子起身，她脫掉衫衣，說：“我去洗個澡，你還有要檢查的作業(yè)么。”

    蘇驚生說：“沒有了?！?/br>
    “嗯?！?/br>
    左忱沒回頭走進浴室，抬手剛想關(guān)門，她看見蘇驚生站在門口。

    “還有事？”

    蘇驚生的腦子兜住左忱的話，收攏扎上口，剛放放好，鄭鄰的事就又浮上來。他看著左忱的腳趾，慢慢說了。

    左忱聽后輕笑一聲，說：“蘇驚生，你要原諒她?！?/br>
    蘇驚生眨眨眼，柔聲說：“我沒生氣啊?！?/br>
    左忱說：“是么，那你煩躁什么?！?/br>
    蘇驚生低著頭說：“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很少不知道周圍同學在想什么?！?/br>
    左忱說：“她恐怕什么都沒想?！彼蜷_浴缸龍頭放水，背著身說：“你自己說了，她一直在被排斥，她只是不習慣你，不要著急?！?/br>
    左忱兩根手指并起來，做了個上挑的動作，淡笑說：“要想把海葵完整地挖出來，真正下刀之前就不能驚動它?！?/br>
    “其實，”蘇驚生想了一會，慢慢地說：“我沒打算跟她做朋友的……”

    左忱：“……”

    蘇驚生頂著左忱的臉色摸摸鼻子，笑了一下，轉(zhuǎn)身上樓去了。

    第二天放學，蘇驚生早收拾書包先出教室，站在校園里等鄭鄰。鄭鄰落后他兩三分鐘，她單肩背包，從教學樓出來，遠遠就看見蘇驚生。

    蘇驚生第一次注意到鄭鄰的走姿。

    她步子不大，走路卻很快，昂起下巴，頭發(fā)卻總擋臉，有種想對自己揠苗助長的矛盾勁兒。她走到蘇驚生面前停下，接住他的欲言又止，率先開口說話，聲音還是溫溫和和的。

    “找我有事兒？”

    蘇驚生比她高不少，他原想彎下腰，鄭鄰說話的語氣攔住了他的想法。

    他輕聲說：“前天考試謝謝你?！?/br>
    鄭鄰點點頭，也輕聲說：“不用。”

    蘇驚生吸口氣，說：“校外面那個小咖啡店，最近有兩杯半價的特惠奶茶，我上次想去買，店員看我是一個人不賣給我，你能陪我去嗎？”

    蘇驚生覺得自己的話意思已經(jīng)非常溫和了，結(jié)果鄭鄰說：“我不喝奶茶?！?/br>
    “……”

    蘇驚生覺得腦子里的指甲在撕裂一樣抓黑板。

    他背上又出汗了。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寒下來。

    他說：“鄭鄰，我只是要還上你這個人情而已?！彼庾R到自己無法克制地開始模仿左忱，張開了防御工事。

    鄭鄰緩慢眨了下眸，像翻了個白眼。

    等這個動作過去，她不再高昂頭顱，從眼瞼上望向他，面無表情地說：“這樣，那我去?！彼f：“蘇驚生你看，這樣說話多方便?！?/br>
    直白的尖刺扎破他的防御工事。

    熟悉感炸開在情緒里，推擠腦海中的手，把黑板反扣，抓撓的刺耳聲音瞬間停了。

    蘇驚生忍不住微笑一下，美麗綻放又凋謝。

    他說：“那我們走吧。”

    兩人并肩走出校門，鄭鄰轉(zhuǎn)頭對他說：“你等我一會?！痹捖渌Ｖ慌藕儡嚨募议L車位走過去，找到一輛布加迪敲敲窗玻璃。車窗下去，一個中年男人露出臉來，鄭鄰叫了一聲：“爸爸?！?/br>
    男人說：“怎么不上車?！?/br>
    鄭鄰說：“同學請我喝奶茶，我一會自己回家?！?/br>
    男人偏過頭遠遠看了眼蘇驚生，頭先慢慢轉(zhuǎn)回去，眼才跟著回到鄭鄰臉上。他問：“朋友？”

    鄭鄰說：“你快走吧?！?/br>
    男人伸手要拿手機，鄭鄰皺著眉退后兩步說：“我有錢，你快走吧。”

    男人嘆了口氣，發(fā)動汽車倒出車位，開走了。

    鄭鄰回到蘇驚生身邊，兩人一齊去到咖啡店。找地方坐下后，鄭鄰低頭喝自己的果汁，蘇驚生掏出手機看。

    外面蟬鳴聲很大，隔著落地玻璃響而悶，蘇驚生對著屏幕上左忱的照片發(fā)了會呆，回過神才發(fā)現(xiàn)鄭鄰把果汁弄撒了一點，正在找紙。

    他從隔壁空桌抽了兩張紙過來，伸手時，他腕上的手表掉到小臂，露出白皙的腕骨。

    “給。”

    “謝謝?！?/br>
    蘇驚生的動作很自然，當鄭鄰下意識道謝，他脫口說：“不客氣。你看鄭鄰，這樣說話不是也很方便?！?/br>
    “……”

    鄭鄰擦桌子的手一頓，抬眼看他，低頭忽然笑了笑。

    蘇驚生感到撥開了眼前透明的門。

    他手背反撐下巴，對鄭鄰說：“鄭鄰，上次謝謝你?！?/br>
    鄭鄰只是嗯了一聲。

    蘇驚生又說：“不過以后考試我還是想自己來?！?/br>
    鄭鄰又慢慢昂起了下巴。

    她的目光穿透眼鏡，扎在蘇驚生柔軟的眼簾上，“你自己考？你成績才中游，數(shù)學更爛，分考得這么差，不怕卷子拿不回家嗎?！?/br>
    “……”蘇驚生沉默片刻，輕咳一聲說：“鄭鄰，我問你一件事。”

    鄭鄰動了動眉。

    “我不太懂你這股莫名其妙的牛逼勁兒是從哪來的，而且好像你們北京人都有點?！碧K驚生露出一個哭笑不得的表情，“我的確腦子不太聰明，和你沒法比，但我又不是不學，左忱知道，她不會因為這種事罵我的?！?/br>
    “左晨？”

    “啊……。”蘇驚生頓了一下，說：“嗯，我‘mama’。”

    鄭鄰睜了下眼睛，似乎聽到什么無法理解，傲慢收回去，臉卻上了云。

    她不接話，只垂下眼，拿起果汁喝。

    她不說話，蘇驚生也沒法繼續(xù)話題，兩人在靜默中結(jié)束了這次約會。

    這場約見過去兩周，八月中旬時，學校里又進行了一次突擊考試。

    蘇驚生這回準備得不錯，但他寫題很慢，考試時間不夠，卷子最后的兩道大題沒有做。成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