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逆鱗（五）

晏存繼正在自己寢殿里聽著小曲，就聽院門外咚的一聲踹門聲，唱曲兒彈箏的姑娘們立時停了下來，晏存繼微嘆一聲，揮揮手道：你們先下去吧。

季華鳶是擦著歌女舞女們的身子擠進(jìn)門的，他此刻眼睛里已經(jīng)血紅一片，再顧不得那許多。季華鳶提著落虹長劍直接闖進(jìn)內(nèi)殿，劍鋒一轉(zhuǎn)，乒地一聲落在晏存繼的頸側(cè)。季華鳶啞著嗓子喝道：把東西交出來！

晏存繼側(cè)眼看了看自己頸邊的劍鋒，淡聲問道：什么東西？

冰冷的劍刃向他的rou里又逼近了一分，一絲殷紅的血絲順著劍刃滑下，季華鳶雙目如枯井，冷冰冰地看著晏存繼：都到這個節(jié)骨眼了，你還藏著？

晏存繼哼了一聲，他伸出手彈開季華鳶架在他脖子上的劍，聲音輕佻：我知道你心里很想殺了我，但我也知道你不會殺我，你自己應(yīng)該比我更清楚。所以，何必如此呢？

季華鳶紅著眼：我昨天之所以和你一同去，一是因?yàn)槲易约簺]有更好的時機(jī)，二是因?yàn)槭且驗(yàn)槟闾崞鹞夷?/br>
晏存繼點(diǎn)頭：我沒有騙你。那是一個奇女子，與你娘截然相反的兩種人，但她們卻

季華鳶粗聲打斷他：不要再提我娘了！晏存繼，也許你沒有騙我，但你利用了我。

那又怎樣。晏存繼邪邪一笑，隨意地倚靠在床柱上，說道：季華鳶，我憑什么不能利用你？或者說，你憑什么覺得我不會利用你？呵，憑我說我喜歡你嗎？告訴你，暫且不說你對我的喜歡不屑一顧，即便我們兩情相悅，我也會毫不猶豫地利用你做成我的大事。

季華鳶定定地看著他，許久，他一字一字說道：晏存繼，你這種人，永遠(yuǎn)不會有人愛。

晏存繼仰天一笑：真可笑，你跟我提愛？我是西亭王儲，王室里的冷血狼你以為，全天下的王親貴族都是北堂朝那么可笑嗎？

季華鳶霍地逼進(jìn)一步，惡狠狠地瞪著晏存繼：你再敢說一句！

我說怎么了！對，很好，季華鳶，你真應(yīng)該拿一面鏡子來看看，失去了北堂朝的你是什么喪氣模樣！哪有什么謫仙氣質(zhì)，哪有什么冷傲出塵！你是她的孩子，你骨子里和我才是一樣的人！兇狠、粗暴！收起你被北堂朝多年寵出來的偽善吧，你應(yīng)該和我在一起！

季華鳶咚的一聲錘在晏存繼身后的柱子上，另一手瞬間化拳為爪，狠狠地攥住了晏存繼的脖子。季華鳶逼近他，那雙眼睛中從未閃現(xiàn)出如此的狠戾，他的聲音帶著嗜血的沙?。何覜]有失去北堂朝！

是嗎？晏存繼垂下眼看著他尚且開著兩個扣子的領(lǐng)口，平日用黑繩穿起來的玉佩早就不見了，只空下一片蒼白的肌膚。晏存繼冷哼一聲，抬眼，那你的玉佩呢？

季華鳶驀地向后急退了兩步，瞬間臉色慘白如同一張紙，毫無血色。晏存繼揉了揉被他掐痛的脖子，看著季華鳶失魂落魄的樣子，輕輕嘆了口氣，說道：季華鳶，我知道你沒有完全信任我，我也沒有完全信任你。這兵符若是北堂朝拿在手里，行動那日的變數(shù)可就太大了，我擔(dān)不起這風(fēng)險。但是你放心，這兵符我雖然不會還給你，但也不會拿來禍亂南懷。我只盼望到了那一天，我們各取所需，一切順利，我倒也恨不得早日離開這片倒霉的地界。

季華鳶抬頭看著他，目死如枯樹。晏存繼只不過笑笑，說道：不過既然漏得這么快，估計這件事會讓你替我擔(dān)待些了至于北堂朝的反應(yīng)竟然這么強(qiáng)烈很抱歉，我也沒有想到。不過，這是你們之間的問題，即便沒有我，也早晚會讓你們分道揚(yáng)鑣。實(shí)際上，與其被人丟棄后苦苦哀求，你倒不如重新考慮一下和我回西亭的建議我最后再說一遍，即便你平素將自己偽裝得再好，你永遠(yuǎn)都和我才是一種人。你，應(yīng)該回到真正屬于你的地方。

季華鳶定定地看著他：晏存繼，你死了心吧。我，永遠(yuǎn)不會與北堂朝為敵。

晏存繼輕笑幾聲：隨你，隨你。只是提醒你一下，今兒這一出，我不知道會有多少個三叔的眼線看見。沒有關(guān)系，我會想辦法把你這粗暴的行為圓過去。不過無論你情愿與否，最好還是配合著我把事情做完，已經(jīng)到了這一步，誰都來不及退場了。

季華鳶抬眼，已然目赤如血，他一字一字道：我知道。

晏存繼點(diǎn)頭：好。那，不送。

季華鳶轉(zhuǎn)身便走，晏存繼突然叫住了他：等一下。他說著，從懷中掏出一把涼玉簪子來遞到季華鳶眼前，季華鳶心中一動，卻沒有立刻接過來，只是冷聲問道：這是什么？

晏存繼嘆了口氣：北堂朝的東西藏得還是不錯，我多少年的心思花出去，最后也只知道兵符在他母后寢殿里。昨天覺得這簪子和那扳指都可能是，便都拿了回來?，F(xiàn)在知道了這簪子無用，就先還在你這里了。

季華鳶看著那簪子好一會，終于抬起手將簪子收了起來。他一個字都沒有說，徑自從洞開的大門走了出去。晏存繼從身后看著他腰身挺直，低嘆一聲，眸光閃爍。

季華鳶剛剛走出主殿，就聽外面兵馬聲音攢動。他心下一跳，快步走出院外，果然見星辰殿的門口已經(jīng)排列了整整兩隊嚴(yán)陣以待的侍衛(wèi)。季華鳶苦笑一聲，緩緩走過去，那頭領(lǐng)剛好回過頭來，一張嚴(yán)峻的國字臉上沒有半點(diǎn)多余的表情。季華鳶認(rèn)出此人是北堂治的親衛(wèi)，面上的苦笑便更垮下去，他輕聲道：您來得好快。

侍衛(wèi)完全沒有理會他，只是利索地一揮手，立刻上來兩人伸手要拿季華鳶。季華鳶抬頭，看著周圍侍衛(wèi)個個鎧甲長劍，嚴(yán)裝峻色，便忍不住苦笑著低聲道：不必這么緊張，我又不會反抗。

帶走。頭領(lǐng)冷聲喝道。

季華鳶嘆息一聲，輕輕側(cè)身躲開侍衛(wèi)要抓他胳膊的手，垂眸道：真的不必這樣，我跟你們走便是。

然而冷面侍衛(wèi)卻沒有給他什么體面，那兩人幾乎強(qiáng)硬地一左一右箍住季華鳶的胳膊，大步地將人向外拖。季華鳶努力快步跟著他們，才勉強(qiáng)沒有讓自己看起來是讓人拖出去的。他看著腳下的青石路面低嘆一聲，已然不知道此刻自己應(yīng)該是什么心情。

他忽然想起自己還沒來得及扣上領(lǐng)口的那兩個扣子。冷冽的秋風(fēng)從他的頸間刮過，刻骨的寒涼。

季華鳶從來不知道，這湯鹿行宮如此柔美溫潤的宮殿，竟然還會有地下密牢。他被綁在十字刑架上的時候幾乎不知道自己該作何表情才好，是以他只能面無表情地垂著頭，盡量讓自己一動不動，以免每動一下手腕上捆著的粗麻繩就會磨得他更痛一分。

來拿他的人是北堂治的親衛(wèi)，是以他在心中估摸著此事應(yīng)該與北堂朝沒有太直接的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