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貞拍著他的肩膀，欲言又止。

    “這個孩子，就是個孽障！”唐老齋的牙縫里透著冷氣。

    “大哥，你是氣糊涂了。”

    “糊涂？我糊涂了幾十年，現(xiàn)在不糊涂了?！碧评淆S的臉上冷若冰霜。

    唐素貞附和道：“不糊涂，大哥清楚著呢，大哥是大文化人?！?/br>
    “人心不足蛇吞象。大妹子啊，你不知道念約這孩子，我對她是一再讓步，現(xiàn)在是退無可退，我倒是有辦法了?！?/br>
    這兩個人，不是一個輩份，但今天這場心靈溝通。變成平輩了，一個喊大哥，一個喊妹子。

    這個唐念約，究竟與父親有什么過節(jié)，如此步步緊逼，像個索命鬼。

    陳宸到了下午2點多才進屋，兩個老的，各自傷懷，桌上的菜原封不動，誰都沒吃。

    ☆、44，緣起 今生

    劉愛蓮對謝锜的幼子謝頤有過救命之恩。

    但這種救命之恩，劉家說不出口。

    劉道檀向旻元寺大和尚裴相承諾，幫忙帶好謝公子，可是結(jié)果呢？

    謝公子腳下一滑，跌進了荷花池里，差點送命。

    這救命之恩，劉家怎么敢提，人不知鬼不覺，就謝天謝地了。

    但女孩子長大了，心也大了。

    劉愛蓮求爹：

    “爹，愛蓮不想到莊稼地里?！?/br>
    “莊稼地咋地啦？劉道檀保留著北方人的口音。

    “莊稼地有螞蟥，咬到愛蓮的腳了，我怕！”

    “哪家閨女不到地里做活，不做活等著喝西北風?！?/br>
    “爹，愛蓮看見麥子會中暑的……”

    道檀笑著說：“這是哪家的道理。莊戶人家的女兒，怕莊稼地做什么？”

    “就不喜歡！我要當兵！當女兵?！?/br>
    “當兵！愛蓮，這可辦不到。爹爹求誰去？當兵有什么好？”爹爹低頭編著竹籮筐。

    “求誰，反正不管求誰，我要當兵。”愛蓮的小嘴撅的老高，一臉的不高興，劉道檀寵女兒，十里八里的鄉(xiāng)親，沒有不知道的。

    “你是個女娃，當個啥子兵喲。你哥哥當兵，那是他自己當上的，不要眼饞你哥哥當兵。”爹勸道。

    “愛蓮也不要吃粗茶淡飯?！?/br>
    “你個丫頭，還知道粗茶淡飯。窮苦人家，粗茶淡飯吃得上可就燒高香了……”

    “那愛蓮就進寺廟，燒香?！?/br>
    劉道檀根本沒把女兒要當兵當回事。

    “那愛蓮就不吃不喝，在家里餓死拉倒?！?/br>
    劉道檀眼睛看了看女兒，那張小臉上已淌了一臉的眼淚。

    這女娃，眼淚就像小河水一樣，說來就來，還止不住了。

    劉愛蓮就真的哭起來，哭到最后，被氣堵住了，打著呃，紅著臉，紅著鼻子，眼睛也哭腫了。

    小小的身影扶著門框，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爹只好去求大和尚，大和尚拜托王知府，王知府跟謝锜打招呼，就這樣，劉愛蓮泥腿子穿上了洋襪子，綠衣綠褲換作了戎裝，進了軍營，吃上了皇糧，然后緊趕慢趕，學習唱歌、跳舞……

    愛蓮在軍中的表現(xiàn)，這里有幾個版本。

    第一個版本：劉愛蓮是枚心機婊，在粗放漢子謝锜面前搔首弄姿。男人都是下半身動物，吃不住豆蔻年華又美貌無比的劉愛蓮的勾引，一把摟過劉愛蓮不盈一握的細腰，深情地低頭吻了下去。

    第二個版本：在月明星稀的夜幕下，謝锜老牛吃嫩草，借教劉愛蓮策馬環(huán)山繞行為名，使勁兒地撩撥，說情話，肥水不流外人田，劉愛蓮的第一次被謝大將軍承包了。

    第三個版本：在多少年后，成為斷代史文學研究專家的陳宸，從的字里行間，找到了真相。

    但這一真相作為學術(shù)論文一公布，學術(shù)界，尤其是秋妃研究會成員，個個上陣，口誅筆伐。

    陳宸被罵得體無完膚，那年唐老齋已去西天報到，不然第一個饒不了陳宸的就是他，非手撕其而后快。陳宸滾回了她在美國的原職位，做一名閑的發(fā)慌的孔子學院中文教授。

    秋妃的牌坊，根基深厚，誰也動搖不得。

    的確是多年以后的事了，許多人都忘記了秋妃。

    跟謝锜有一腿的女子多了去了，謝锜的至寶卻只有劉愛蓮一個。

    那種寵法，可以參考一個80多歲老翁得了20多歲美女婚姻承諾后的激動、感恩與愛令智昏。

    時時抱在懷里摩挲，眼不離片刻的注視，老眼有一雙，含情脈脈，老心臟有一顆，跳的像年輕人一樣歡快，像對待一件國寶仔細呵護。

    謝锜大權(quán)在握，多年來擁兵自重。

    節(jié)度使是什么官？劉道檀一直搞不清的，只知道，那個官大得啊，只比皇帝小一點點，但威風不比皇帝小。

    帶兵打仗，高頭大馬，吆五喝六，十八般兵器都掄得呼呼生風。

    后面的隨從個個鼻孔朝天，頤指氣使。

    可是，劉愛蓮被謝锜親親抱抱舉高高后，劉道檀這個生于北方上溏的莊稼漢，極其傳統(tǒng)與古板，自己的女兒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他感到無地自容。

    到底劉道檀在謝锜的安排下，帶了老婆北上，在離邯都五十里地的地方，隱姓埋名，做一名高級養(yǎng)馬官。

    這件事安排的極其隱蔽。只是劉愛蓮的娘是怎么時候死的，沒有交代。

    樹大招風，劉道檀可不想因為女婿是謝锜的緣故，在亂的一塌糊涂的世道被人暗中取了人頭。這點可以充分理解。

    謝锜喜歡在自己的軍中提拔女軍官。

    會唱的女兵一二三四五數(shù)不過來，一提拔一串。

    戰(zhàn)鼓擂的咚咚響的女兵甲乙丙丁數(shù)不過來，一提一長溜。

    舞跳的好的、長的俊的……都提拔。

    傳說謝锜軍營里有個叫酈梅儀的女兵，會寫艷詩，也能作鏗鏘玫瑰一類的豪邁詩歌，不久前，謝锜提拔了她。

    后來，酈梅儀跟著謝大將軍挺進中原，掃蕩流寇，立了軍功。

    謝锜的憐香惜玉又是出了名的。

    可是，為什么豐腴肥美的梅儀為什么沒能獨占謝大將軍，這是一個謎。

    陳宸在里，看到幾處是秋妃記敘她與酈梅儀作為閨密的美好往事的。

    寫的清閑脫俗，跳脫機靈。

    寫道：“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與儀游穹窿之山，聞酈音聲聲可喜，隨笑曰‘梅儀姐，快出來’！”

    秋妃的才名，不是浪得。

    偶有閑筆，隨便幾句白描，意境纖纖。

    陳宸伏案翻譯了幾句：

    正月一日、三月三日，以天氣和煦為佳；

    五月五日，寧取其陰天；

    七月七日，則愿日間陰天，七夕之夜晴空一碧，月明星熠；

    九月九日，晨間微微有雨，菊花帶繁露，俞染馥郁，特饒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