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耍。兩個少年黑眸清泠，相貌出色，倒引了不少人回頭看。然一看這兩個少年什么都看、什么都玩，眼睛瞪大，對什么都充滿好奇——有路人便嘲笑地啐一口：沒見過人啊？

    確實(shí)沒見過這么多的人。

    雁北程家常年飄雪，大地銀白，人跡罕見。程勿從雁北折騰到落雁山，落雁山也在關(guān)外，同樣的人少，恐怕就比雁北多一點(diǎn)。之后程勿跟女瑤進(jìn)關(guān)，一路從沃水走到羅象門再到小玉樓，深入中原，他才見到越來越多的人。洛陽人口百萬以上，這在程少俠看來，已是不可想象的一件事。況且，大城繁榮，城中那些他沒見過、沒玩過的有趣之物就尤其多。

    程勿一開始裝得很淡定，很老練。但進(jìn)了城門后，他的眼睛就盯著街兩邊看，腿就不自覺地走過去。因?yàn)榕庪m然年齡不知幾何，但明顯比他大很多。女瑤總把他當(dāng)小孩子，程勿心中頗不服氣。在女瑤面前，程勿總想扮得比她成熟些，像個兄長一樣照顧小meimei?？墒撬b了半天，到底只是十七歲的少年，此時看到新鮮事物，已經(jīng)恨不得撲上去——

    他耳聰目明，一路上已經(jīng)聽到了不少“鄉(xiāng)巴佬”的評價。程勿面紅耳赤，偷偷看旁邊的女瑤姊姊。怕女瑤嫌棄他沒見過世面，覺得他可笑。然他捂著心臟一看，就放下心了。因?yàn)榕幒退粯樱惭弁蟊?，仰著臉好奇地觀望所有。

    程勿這才想起來：哦是的，小腰跟我是一樣的。我沒怎么出過家門，小腰也沒怎么離開過落雁山。

    江湖上總說女瑤是大魔頭、女修羅，但大魔頭她很少離開落雁山，去哪里禍害江湖去？想來，這不過是四大門派發(fā)布出去的詆毀女瑤的消息。

    程勿心中想通后，就不再掩飾自己的雀躍，快樂無比地湊過去，跟已經(jīng)蹲在地上的女瑤一道玩木偶。當(dāng)程勿和女瑤從街的這一頭走到街的另一頭時，他們心滿意足，懷里已經(jīng)抱滿了各種買的吃的喝的玩的。

    女瑤眼睛都笑瞇了起來：幸虧和程勿在一起。

    不然讓她的教眾們知道女瑤在街上這般玩耍，影響她在魔門的威望。

    程勿真好。

    以后她再想玩，完全可以把這種事推到程勿頭上，跟教眾說這是程勿喜歡的。到底眾所周知，程勿年少嘛。這樣也不枉她和程少俠好一場。

    “三色芙蓉丸，好喝的胡辣湯，新鮮的牡丹餅……”街頭一家飯攤香氣撲鼻，客人甚多。程勿和女瑤對視一眼，當(dāng)即也坐過去抓著筷子等美食上來。等丸子和湯上來，迫不及待地一口咬下，汁液香甜飽滿，口齒噙香，程勿的心被折服了。

    “小腰！小腰你吃這個丸子，多好吃！”程少俠狼吞虎咽。

    女瑤笑瞇瞇地咬著湯匙，看桌上的湯碗很快見底。她原本飯量就不大，如今身體始終沒有養(yǎng)好，胃口自然更小。桌上的幾大碗，全是程勿一人解決的。而且看程勿的眼睛漆黑地盯著旁邊桌上的菜盤，那樣的眼神，如小狗一般巴巴望著。女瑤心里想——她的小勿還在長身體，這點(diǎn)飯菜恐怕不夠他吃。

    女瑤豪爽一拍桌：“小二，再上幾盤菜，叫一籠包子?！?/br>
    程勿當(dāng)即羞澀而感激地看她一眼。

    之后便是程勿一直在吃，一碗又一碗，一盤又一盤，女瑤的臉慢慢僵了——這也太能吃了吧？她平時是怎么餓著他了啊？

    程勿小聲解釋：“小玉樓的飯是三師兄準(zhǔn)備的，好難吃……我都不喜歡吃……”

    女瑤吸口氣，望眼他們桌上摞得很高的飯碗，瞧瞧桌子：“小二，再上菜——”

    真的是好能吃。

    女瑤和程勿坐在飯桌前吃飯時，穿著便衣的侍從正滿頭大汗，拿著畫像，在銅駝巷陌上滿大街地尋找斬教教主。據(jù)說斬教教主已經(jīng)到了洛陽，卻沒有第一時間去燕王府。燕王給足了女瑤面子，百忙之余他無法親至，便派貼身侍從親自去找女瑤。于是他的侍從滿大街地問——

    “見過畫像中的這個姑娘么？長得很漂亮，個頭很小?！?/br>
    “認(rèn)識這個姑娘么？她在哪里？”

    “她說她來銅駝巷了??！銅駝巷哪里啊！”

    燕王軍人出身，他府上的貼身侍從高大威猛，氣勢逼人。從街頭問到街尾，十來個雄壯軍人從人群中穿過，兇神惡煞，冷面無情。被他們問過話的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最后得出結(jié)論——光天化日，想拐賣良家婦女啊。報(bào)官，趕緊報(bào)官！

    而街尾的女瑤和程勿，桌上的飯碗，已經(jīng)擺滿了整整兩排。女瑤震驚地看著程勿還在吃個不停，嘴角直抽，無言以對。程勿還極熱情，一直要夾菜給女瑤，口中不?！靶⊙@個沒吃過啊”“這個也沒吃過”“這個也很好吃”。百無聊賴地等候時，他們這邊的異象也被店家注意到。

    店家老板高興得合不攏嘴，吩咐小二好生伺候。卻是那小二鄙夷無比地看著兩個少年男女吃吃吃不停，嘴里小聲嘀咕：“鄉(xiāng)下人進(jìn)城，嗤?！?/br>
    女瑤耳朵動了動，手中箸子向上挑了下。

    程勿忙著吃飯，卻在第一時間一下子握住了她的手。女瑤一頓，斜眼，看程勿懇求地跟她搖了搖頭——武力高強(qiáng)的人，該慎用強(qiáng)大武力，怎能去欺負(fù)一個普通人？

    女瑤挑下眉，望天。好吧，她給程勿面子，不動手了。

    然那個小二好生不懂事，壓根看不出女瑤這桌兩人都是高手。他遠(yuǎn)遠(yuǎn)地小聲嘀咕“鄉(xiāng)巴佬”也算了，他被女瑤叫過去上菜，還聲音不大不小地嘟囔了一句“八百年沒吃過飯啊”。

    旁邊的客人都笑起來，或莞爾，或大笑。

    小二赤紅著臉，像是飽受鼓勵。他趾高氣揚(yáng)地站到了女瑤這桌前，沒好氣地開口：“還要吃什么？你們有錢付么？我們這可是老店，等著上桌的客人特別多！”

    程勿正喝湯，被小二的話噎得一下子嗆住，扭頭咳嗽不住。少年郎咳得厲害，袖子擋住臉，隱約可見火燭光下明朗秀美的眉目。程勿赤紅著臉，咳得上氣不接下氣，眼中水汽濛濛。

    他被說得羞紅了臉，心里很尷尬，又有點(diǎn)生氣。他咳嗽得厲害，周圍人都在看熱鬧，那小二還又鄙視地說了一句：“鄉(xiāng)巴佬?！?/br>
    女瑤在旁邊靜靜地托著腮幫，看程勿咳得驚天動地，再看周圍哄笑聲中，那小二的嘴臉愈發(fā)得意。她不緊不慢地伸出手，在程勿肩上拍了幾下。手法精妙，看著動作很輕，就像是隨便拂了一下灰塵，然她一拍之下，程勿就不咳了。行走江湖，走南闖北，有眼力的店家當(dāng)然看得出這絕不是一般人。

    程勿正要開口，女瑤卻先撐著臉，仰著頭，一臉天真無邪地問小二：“付錢？什么叫付錢啊小哥哥？”

    小二臉色微變：“你們提著那么多東西……”

    女瑤：“都是他們非要送給我們的啊?？赡芤娢液臀倚「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