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回來看我的么？”

    程勿看著她，良久良久，他眼淚忽然滾落。他一步步走上前，看著熟悉的面孔，他跪了下去，抱住她腰：“春姨……”

    寒雪無聲，狂風(fēng)肆意，他抱著幼年時鼓勵他成長的婦人，肩膀輕輕顫抖。三年掉不下一滴淚，在這時，他忽然想要大哭，想要說盡自己的委屈：“春姨，我想帶她回來見你。”

    “可是她不在了。”

    “我覺得、我覺得……我的一生，都看不到希望了?！?/br>
    “春姨，她怎么能那么殘忍？怎么能只顧她的江湖，不管我的死活呢？”

    “春姨……”

    婦人眼中淚落，抱著這個趴在自己懷里哽咽的孩子。她安慰他，心臟一陣陣地抽痛。她一心關(guān)愛的孩子，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

    冰窟中，火把照亮黑暗。

    謝微立在冰臺前，舉著火把，與冰臺上盤腿而坐的少女對望。許久，那少女相貌的姑娘睜開了眼。

    謝微淡聲：“你已經(jīng)醒來了啊?！?/br>
    他略微嘲諷地笑了一下：“去吧，你終得償所愿?！?/br>
    “江湖是你的了，女瑤?！?/br>
    ☆、第97章 2

    真陽派后山某普通弟子不得入的地下冰窟, 冰雪凝成鋒刃, 寒風(fēng)凜冽自四方襲來。這座地下冰窟, 經(jīng)過長年累月的布置，已成為一座天然運(yùn)轉(zhuǎn)的“冰洞”。因寒風(fēng)冷氣無時無刻不在灌體，在此的人, 都不得不運(yùn)行全身功力去抵抗寒氣。若在此練武，事半功倍。

    這個地方, 被真陽派經(jīng)營了百余年, 向來是門派用來獎勵精英弟子的。四年前真陽派聯(lián)合中原其他三派攻打落雁山, 真陽派從落雁山取得斬教教主宮舍才有的碧綠冰玉床。真陽派將碧綠冰玉床安置在冰窟中，此床和此環(huán)境兩相夾擊, 使得弟子習(xí)武功力增長更快。

    幾年前, 雁北程少主留在真陽派養(yǎng)傷，未嘗不是因?yàn)榇吮吲c冰玉床的緣故——此地與雁北環(huán)境類似, 對程少主的功法助益更大。

    然三年前, 四大門派與魔教的大戰(zhàn)敗北后, 真陽派封了這座冰窟，再不把此地當(dāng)做給門派弟子的獎勵。

    真陽派的弟子們曾經(jīng)不解, 若他們今日看到此冰窟中坐在寒冰后的女子，便知門派為什么封了冰窟不許弟子進(jìn)來了——坐在碧綠冰玉床上養(yǎng)傷的女子, 正是在江湖上已經(jīng)失蹤三年、人人皆以為她死了的女瑤。

    她在這里躺了三年, 借助此地環(huán)境和冰玉床對天然的修復(fù)功能療傷。外界無人知道。

    近日, 謝微來看她時, 已覺得那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女子呼吸漸漸灼熱了起來, 便知她即將蘇醒了。今日舉火把下來冰窟，站在冰床一丈外，與盤腿坐在床上的女子四目相對，謝微并不意外。

    看著這位姑娘，他舉火把的手顫抖，微微恍神——

    子夜冰雪一樣幽深清亮的眼，舜華般的相貌。面頰瘦小，膚色玉白，散發(fā)盤腿而坐，沉著冷靜。

    她一點(diǎn)也沒變。還是那副少女身量，少女樣貌。她的少女面容極具欺騙性，讓人覺得她稚嫩可欺，嬌憨俏美。

    然謝微早已知道，女瑤非但不“稚嫩青澀”，她還心狠手辣，心機(jī)深重。他與她相識的數(shù)年，自他倆認(rèn)識開始，女瑤不斷刷新著他對她的認(rèn)知，一次次傷他的心。而今，他對她已無一絲指望。

    二人對望，半晌，女瑤聲音沙啞地先開了口：“多謝你救命之恩。若有所求，我盡力回報。”

    謝微唇揚(yáng)，笑得諷刺：“我對你的所求，不過是你回去說說服程勿，讓他答應(yīng)武林盟主的事。你看，對你還是有好處的。你不就是想捧他，將他捧得至高無上么？”

    睡了三年，女瑤對江湖上的事自然不知。但即便不知，她當(dāng)年赴死前就胸有丘壑，一切都照著她的預(yù)計在走。謝微說“武林盟主”，女瑤不置一詞，就理解他在說什么了。

    謝微的目色更暗了：果然，連這個她也想到了。

    她早知道大戰(zhàn)之后正道式微，朝廷必將趁虛而入。若與朝廷相抗，正道和魔門必然聯(lián)手，武林盟的盟主人選必然從魔門出。而魔門的人物，女瑤當(dāng)日選擇讓玉寒長老將一身功力傳給程勿時，她就為程勿安排好了這條路。

    她喜歡的，她就是要無所不用其極地去捧。

    女瑤垂下眼：“除此事，我還可答應(yīng)你其他要求。我女瑤的性命，自然值得你提任何要求?！?/br>
    謝微：“我無要求，這個條件留著日后有機(jī)會便用吧。你日后將四大門派弟子看做你自己的下屬，不對正道和魔門有偏見，我已沒什么奢求。魔教教主的人情，還是欠著為好?！?/br>
    女瑤頷首，依然是淡著臉，沉著無比。

    她忽而看身下的床：“這碧綠冰玉床……”

    謝微淡聲：“碧綠冰玉床是你斬教的，日后你們過來取吧?！?/br>
    如此二人說了幾句話，就無話可說。謝微眼簾垂落，不怎么看女瑤。他昔年對女瑤的一腔愛慕之情，早已在見識到她的真面目后消磨得干干凈凈。他心中悲涼，想他少年時期，到底歡喜錯了人。那些不甘、不服……在當(dāng)日見到滿身鮮血的女瑤時，就慢慢的，從他身上退走了。

    四大門派當(dāng)年攻打小玉樓山，他心系女瑤，還去求了蔣聲。他和蔣聲聯(lián)手把四大門派攻山的消息早早傳出去，就望女瑤不要來小玉樓山了，望女瑤不要死。他認(rèn)為他已經(jīng)做得足夠多了，事后他帶著內(nèi)傷極重的兄長離開小玉樓后，他看著安靜婉約的嫂嫂等在山門前時……他心中后悔羞愧，想若非是他提前xiele消息，兄長不至傷重至此。

    謝夫人安慰他：“不怪你，這是你兄長的選擇。他早不想真陽派鋒芒太露，早想找機(jī)會封山，韜光養(yǎng)晦了?！?/br>
    然而嫂嫂不怪他，謝微自己卻無法原諒自己。尤其是、尤其是……他兄長傷成那個樣子，他在小玉樓山下遇到即將瀕死的女瑤時，還是沒忍住帶走她，愿意救她。雖然從那個時候起，他心里對女瑤的愛意，就很淡了。

    想來一切皆是女瑤的算計，就覺得沒什么意思了。

    二人無話可說，女瑤既已醒來，也不愿在此地多留。三年時間，為了能夠醒來，謝微幫她廢掉了她的一身武功。三年來，她日夜修補(bǔ)著自己的筋脈，將昔日的隱患全從體內(nèi)排出去。破而后立，重新修煉。武功從頭開始，比被當(dāng)日遺留的隱患問題害死，不知好了多少。女瑤更是心情愉快：廢掉一身武功，雖然武功差一點(diǎn)，但是性命保住了，甚好。

    而程勿……

    想到程勿，女瑤意識微微遲滯。她的心向上揚(yáng)起，有一絲迫不及待的心情流出……她睡了好久好久，不知道她的小勿現(xiàn)今是什么樣子。她得快些趕回去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