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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傘骨 上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10

分卷閱讀10

    飯,訥訥無言。鐘檐心里有著自己的心事,即使有生姜,也吃下許多飯菜下去。

忽然,他毫無征兆地放下筷子,皺眉,沉聲,申屠衍,你來云宣,究竟想要干什么?

這一句,像是在問申屠衍,也像是在自問。

他來云宣,難道就只是為了讓他訛光他所有的錢財,難道就是為了強要他吃這討人厭的生姜,難道是為了聽他張口便是一頓數(shù)落和毒舌,他被自己這種荒唐的想法打敗了。他看似坦誠,卻從來沒有說過這十一年他去了哪里他越想越覺得不安。

申屠衍怔住了,這樣一句怒氣沖沖的話,卻讓臉上浮出了笑意,暈開,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竟然渲染了江南的春綠,三十多歲的男人一瞬間仿佛變得很小,又變成了當(dāng)初小小院落里疏離木訥的少年。

我來踐故人當(dāng)年的諾言。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絕不摻假。

你這榆木腦袋裝的都是漿糊嗎?一個大老爺們兒,說這個,羞不羞鐘檐氣急敗壞說了一堆,說著說著連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些什么了可是對面的男子,仍是淡淡的笑著,仿佛這些話,都是在稱贊他。

他暗笑著,小檐兒,能夠聽到你這樣說話,真好。

鐘檐一張鋼嘴利牙,能把死人打擊得跳出棺材來跟他理論,能把哄抬價格的小販說得非把東西賣他不可,可是,到了申屠衍面前,卻是沒轍。

一物降一物,戰(zhàn)勝毒舌的方法就是比他還要不要臉。

鐘檐嘆了一口氣,忽然覺得跟他爭執(zhí)下去也沒有什么意思,比著犯倔,他還真比不上這個大塊頭。

到了下午,鐘檐真的教申屠衍扎起傘來,他原本以為申屠衍只是說說而已,沒有想到,他倒真的能夠靜靜的聽他說。

別看這傘就是竹架子和傘面,其中可是有大學(xué)問的,削傘骨、鋸葫蘆、組合傘架、煮曬傘架、裝傘鍵、裱皮紙、傘面題畫、修卷傘頁、漆熟桐油、穿飾線、套柄錘和結(jié)傘頂三十多道工序,半點馬虎不得。他拿著小刀細(xì)細(xì)削著傘骨,制傘的祖師爺說了,既然傳授了這份技藝,就要守住這手藝人的本份,皮紙和竹子、熟桐油都要用好的,不能對不起這個活命的飯碗。

申屠衍聽他細(xì)細(xì)說著,也不插嘴,只是在他需要的時候,遞個工具,心里卻覺得時光真是一個古怪的玩意兒,把昔日不識柴米油鹽的大少爺?shù)褡脸扇缃竦哪?,也不知是福是禍?/br>
鐘檐繼續(xù)說,還有一件事,卻很少有人知道,傘就是有靈性的,傘魂骨魄,在制傘人制傘的時候就注入了他望了門外,不知何時雨又開始下了。

一場秋雨連著一場秋雨,行人踩著雨花,稀稀落落的走在這發(fā)著白光的石板街上,誰也不知道傘下,是不是藏著一個什么樣的故事。

他嘆了一口氣,傘啊,就是這樣的東西,如果用到了,就是擋風(fēng)遮雨,半刻也缺不了,雨停了,便也可以拋到腦后可是人們總不知道啊,傘也是有魂的東西,也是會傷心的,會不好受的

他的眼神黯然,卻是真的傷心了,這些與他朝夕相伴的死物,在鐘檐眼中,不僅是活命的把事兒,更是唯一依靠的朋友。

你這一身手藝是向誰學(xué)的?申屠衍忽然問。他迫切想要知道他這么多年是怎么過來的。

一個老頭,教了我。

然后呢?

他死了。

申屠衍無言,好吧,小鐘師傅把握錯了重點。

申屠衍也從來沒有說著分開的十一年,不是因為別的,只不過是因為他也從來沒有問起。

【第二支傘骨:少年游】

9.第二支傘骨起(上)

申屠衍做了一個夢。

光怪陸離的舊景不停在他眼前,他知道自己一定去過那里,卻又想不起,自己究竟什么時候去過那里,最后定格在祁鑭山下的那一片山坡上。

金戈鐵馬如黑色的潮水般壓境,耳邊盡是疾風(fēng)勁草般的風(fēng)聲和戰(zhàn)鼓聲,一睜眼,他已身處這浴血奮戰(zhàn)之中,噴濺的熱血灑在他的臉上,已經(jīng)分不清是甜還是咸。

將軍,我們殺出一條血路去!

看來我們中了計,能撤多少算多少!

好男兒拋頭顱,弟兄們,來生再見!

他的耳邊是鋪天蓋地的呼喊聲,眼前是大晁士兵一個又一個倒下去,那些人,從十多歲時就入伍,甚至已經(jīng)很多年都沒有回過故鄉(xiāng),如今卻是再也回不去了。

金渡川,金渡川,竟是此生難渡。

天地忽然安靜下來,死寂的荒原,盤旋的獵鷹,如山的白骨,季節(jié)飛快轉(zhuǎn)換,從冬到春,又回到冬天,枯榮有時,卻沒有人知道這荒漠下的森森白骨。

申屠衍覺得自己躺在一座巨大的棺材之中,那低垂陰霾的天空便是那一片黑壓壓的棺材蓋兒,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甚至覺得自己會永久的這樣躺下去。

不死,不活。

蒼?;野椎奶炜障嘛h蕩著牧羊女的歌聲,蠻夷的女子比不得中原的女子,能夠把歌謠字眼咬得準(zhǔn)確已經(jīng)是十分不易,那不成調(diào)的歌聲便是大晁坊間極其流行的。

清風(fēng)明月苦相思,蕩子從戎十載余。征人去日殷勤囑,歸燕來時數(shù)附書。

醒來,已是宣德十一年。

他擦去了一身冷汗,但是濕冷的感覺緊緊拽住他的感官,很不舒服,睡不著,索性起來把水都燒傷,把柴劈了,把傘鋪里里外外都打掃了一遍,干完了活,天便亮了。

他走到前鋪的時候,發(fā)現(xiàn)并不是鐘師傅一個人,還坐著一個白衣束發(fā)的公子。

這一日馮賜白穿得倒是規(guī)矩,簡潔的白衣衣襟上描著幾支修竹,煞是俊逸倜儻。他看著申屠衍出來,帶了笑意,喚道,申屠大哥。

鐘師傅疑惑,這兩人何時這般熟絡(luò)。

只見那少年殷切的握住了申屠衍的手,我是想請申屠大哥去暮歸樓喝酒,上一次不曾盡興,這一次我們一定要好好喝個夠到時候大哥一定要多給小弟我講講江湖上的軼事。

申屠衍看著欣羨目光的少年想,這馮少爺大抵把他看做江湖上的游俠了。商賈人家的少年,年少氣盛,看過幾個話本,讀過幾篇傳記,便向往那些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的江湖傳說。

申屠衍眼神瞄了瞄,抽回手,可我還有些活沒有做完。轉(zhuǎn)身,便要去忙活。

鐘檐訕訕,馮家是云宣數(shù)一數(shù)二的商賈,得罪了只怕他這傘鋪明天就好關(guān)門大吉了,一只手把申屠衍拉回來,臉上堆了笑,他不忙,一點也不忙。

申屠衍皺眉,可是你昨天才說一定要在天黑之前做完,不然怎么趕上交胡家的那批貨。

鐘檐心想,好個申屠衍!臉上卻不敢翻下面來,笑說,我不趕貨,貨沒那么著急,馮家少爺請你喝酒是多大的面子呀!他藏在衣袖里的手狠狠擰了一把申屠衍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