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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發(fā)現(xiàn)那都是正常個頭的家具,甚至因為樣式老舊,它們比別家的東西顯得更加笨重。對老板娘這種人來說,在幽暗的屋子里棲居肯定是難以忍受的折磨。每當(dāng)我看到她從黑暗里伸出那個卷發(fā)蓬松的腦袋往街上張望,就會想她一定深愛自己的丈夫,才甘愿年復(fù)一年地忍受。我看到地上自己暗淡的影子。為什么有人會說人的靈魂很輕?人的靈魂應(yīng)當(dāng)是很重的。不然為什么我現(xiàn)在感到靈魂從身體里分離出去,剩在原地的這副空殼是這樣的輕,軟,濕,像一攤稠膩的垢水。孟先生突然看過來,我才發(fā)覺自己不知在什么時候喊了他一聲。“對不起。”我的腦子重新慢慢清楚起來,全身力氣都用來克制劇烈顫抖的聲帶,于是一股液體趁虛而入占領(lǐng)了鼻腔,聲音聽起來像悶在牛肚子里的青蛙,“我的意思是說……我、我會改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我說不下去了。只能死命繃著一張臉,不知道眼淚和鼻涕哪個會搶先一步。“你別這樣,我又沒有說你?!泵舷壬鷩@了口氣,習(xí)慣性地伸出手想拍我腦袋,結(jié)果像是突然發(fā)現(xiàn)我沒有比他矮多少了,轉(zhuǎn)而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我知道我是怪胎,我保證以后再也不說這些話了,我會改的。你別——”我生怕糖水店的老板娘笑掉大牙,趕緊用一只手捂住眼睛,掩耳盜鈴。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孟先生把我扳正:“小獾,你聽我說。”見我沒反應(yīng),他輕輕晃了我一下:“何遇君!”我吸了吸鼻子,把手拿開。我盡量使自己看起來若無其事,但這當(dāng)然是不可能的,因為淚水已經(jīng)將視線膠成一團(tuán),我還能感覺到睫毛濕了個透,有氣無力地相互倚靠著,嗔怪地承擔(dān)那咸味的水的重量。“噯,怎么還哭了?”孟先生像是覺得好笑,但又知道現(xiàn)在不是笑話人的好時候,那一點笑意還沒完全展開就收在了舒展的眉頭間。“我沒有覺得你是怪胎,也沒覺得你做錯了事。現(xiàn)在同性戀不算犯罪也不是精神病了,就算別人會指指點點,但其實沒什么大不了的。這不是什么‘不對’的事。你懂我的意思嗎?”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我的眼淚冒得更兇了。我連忙伸手到包里摸紙巾,孟先生替我拿出來,半開玩笑地說:“你是被嚇哭的還是感動哭的?是不是以為我要揍你?”我專心擤鼻涕,不理他。等我把一包紙巾都用完了,他又輕輕嘆了口氣,斟酌著說:“我不知道……可能因為我們從小都在一起,關(guān)系太好,所以讓你分不清了。我是說,在你心里我跟關(guān)庭一樣嗎?”“當(dāng)然不一樣了!”我才想起自己還沒有澄清,“我又不喜歡關(guān)庭?!?/br>孟先生一愣。我從口袋里翻出高婷的情書塞給他:“這個才不是關(guān)庭寫給我的情書,是給你的。”他的臉色精彩極了。我立刻糾正:“不是,我是說,這是另一個女生給你的?!?/br>孟先生的表情大為緩和,把那情書又展開看了看,像在仔細(xì)辨別我有沒有說謊:“真的是別人給我的?為什么在你那里?”“放錯到我包里了?!蔽页读藗€小謊,“信封上有你的名字,我扔掉了?!?/br>他忽然想到什么:“不會就是那個高一的女生吧?”“你怎么知道?”“我看見你給她送東西了。是不是打著我的旗號回掉了?你還挺無師自通?!彼尤贿€有心情調(diào)侃。我緊張道:“你喜歡她?”他想都不想:“不喜歡。我都不認(rèn)識她?!?/br>我大喜過望:“那就好?!?/br>他一眼瞟來,我立刻閉嘴。他一拍我黏糊糊的后頸:“不想哭了吧?請你喝果汁,別想那么多?!?/br>糖水店老板娘高深莫測地?fù)u著扇子,從竹椅上站起身,領(lǐng)著我們走進(jìn)店里,搖頭擺腦地一番賣力招呼,忽悠我們買了兩杯酸得要命的酸梅湯。哭過之后眼睛澀得厲害,一口酸梅湯下去,登時酸得我淚眼朦朧:“還嫌我不夠心酸?!?/br>孟先生笑道:“我又沒跟你絕交,你心酸什么?”我仿佛聽出話里有話:“那就是說我可以繼續(xù)喜歡你?”他冷不防嗆了一口,咳嗽了好一陣,不說話。等走出好遠(yuǎn),才擰著眉毛突兀地說了一句:“隨便你吧。”孟先生的耳朵以前也這么紅嗎?還是我看錯了?我重新磕磕絆絆地鼓足了勇氣,小聲問道:“你、你這么說,是不是說明其實你有點喜歡我的?”他一下子定住腳步,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他手里的酸梅湯就整個兒貼上了我的臉,頓時冰到rou酸牙軟。孟先生又好氣又好笑地罵道:“給你點顏色,你就開染坊了!”我忙不迭偏頭躲開,抹掉臉上蹭到的冰水:“好嘛好嘛,我再也不說了,你就當(dāng)沒聽到?!?/br>孟先生看了看我,又放軟語氣:“我沒有怨你的意思,你別多想?!?/br>“我沒有多想啊?!?/br>他抿了抿唇,似乎還想說什么,街角突然一陣炫目的亮光,我瞇起眼睛才勉力看清,推了他一把:“快去,你的車來了!”這趟車大約等了太久,站臺上一窩蜂的人涌向車門?;靵y之中,孟先生飛快地握了一下我的手又放開,剛說完一句“那我走了”,就被心焦火燎的乘客擠到了車門邊上。我喊了一聲“慢點兒”,他已經(jīng)上了車,回頭沖我笑了一下。光是看著都是一種享受。我真希望這趟車永遠(yuǎn)上不完。聯(lián)賽終于完全落下帷幕,在七中舉辦的頒獎典禮我沒去成,因為班主任威脅我學(xué)習(xí)委員和請假二選一,我屈服在了學(xué)習(xí)委員的官威之下。徐苗臨走之前,還不忘痛心疾首地指責(zé)我:“叛徒,光榮革命事業(yè)的叛徒!居然向黑暗腐朽的專制勢力妥協(xié)!”“你就這時候會說!懂這么多怎么歷史才考二十分?”跟他重歸于好的馮艷玲踮起腳從后面拍了一把他的后腦勺。孟先生跟著嘰嘰喳喳的關(guān)庭和唐宇才從教室出來,孟先生朝我一笑:“幫個忙?!?/br>我夾著花名冊,公事公辦地問:“干什么?”“我忘記帶政治作業(yè)了,別跟汪老師匯報。”以色誘人,可恥!唐宇才不屑:“剛好今天查作業(yè)剛好你沒帶,太假了?!?/br>我冷淡地說:“怎么不可能,情有可原?!闭f完翻開花名冊,先把孟潛聲的名字勾上。關(guān)庭嘖嘖搖頭道:“以權(quán)謀私,官場黑暗?!?/br>我手背向外,沖他們做了一個“快滾”的手勢。關(guān)庭這張嘴了不得,從小就金句無數(shù)。很多年后她業(yè)余在社交平臺上撰寫情感專欄,混得風(fēng)生水起,甚至還有忠實粉絲整理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