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在食堂里的那一幕——

    女孩兒陰沉地看著他，用男音緩緩?fù)鲁隽艘痪洹鞍职帧薄?/br>
    簡容雅接著道：“在我老家，都說沒有成年的孩子，即便不在了，也會想要跟著父母?！?/br>
    堂昊喆聽不下去這些話，起身要走，簡容雅跟著站起來，“堂先生！雖然這些話不該我來說，但我還是想提醒一句，如果有孩子，想辦法彌補(bǔ)就彌補(bǔ)吧，孩子和其他人不一樣啊，那是自己的血脈??！”

    堂昊喆頓了頓腳步，沒有回頭，走了。

    等門合上，簡容雅瞬間變臉，恢復(fù)了一個人時懶散的神態(tài)，她晃蕩去了臥室，照了照鏡子，嘀咕道：“當(dāng)演員肯定老得快，面部表情都那么夸張?！?/br>
    堂昊喆則被雪花片似的紛至沓來的真相給掩埋了。

    他弟弟尋到當(dāng)年那個小山村，問了一圈，果然王小芬曾經(jīng)有個兒子，出生時間就在他當(dāng)年不辭而別之后的幾個月，取名堂禮。

    而傳說中那位意外去世的丈夫，姓堂，是個村子外面來的畫家。

    堂昊喆弟弟還說：“哥，這個堂禮早就死了，死的時候大概十五六歲，當(dāng)時給娶了一個小女孩兒，估計(jì)是農(nóng)村沖喜用的，叫秦香?！?/br>
    “這婆媳兩個半年多之前離開的村子?！?/br>
    “我還打聽到，說是王小芬一直說堂禮沒有死，最近還流傳說堂禮用他媳婦的身體回魂而了，我本來以為是胡說八道瞎傳的，后來打聽道秦香娘家一個大媽剛好撞見了，差點(diǎn)嚇瘋?！?/br>
    “我還去王小芬娘家打聽了一圈，好像是有這種說法，說是堂禮沒死，我在想他們農(nóng)村不是有過繼、哪怕養(yǎng)別人家的兒子也要有個男孩兒的說法么，可王小芬一直沒有過繼，哪怕她娘家?guī)讉€兄弟生了不少兒子?！?/br>
    ……

    生孩子的時間對得上，孩子的姓氏，以及王小芬喪偶的寡婦身份。

    堂昊喆這才徹悟，王小芬當(dāng)年真的給他生過一個孩子，是個男孩兒，取名堂禮，而那個他在食堂里看到的打飯的女孩兒秦香是他的兒媳。

    如果這個消息早來十年，他一定歡欣雀躍，然而堂禮，他的兒子，卻已經(jīng)死了，悄無聲息地死了這么多年，他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他悔恨交加，他應(yīng)該回去看看的，他但凡當(dāng)年回去一次，知道堂禮的存在，他一定早早把他的兒子接到大城市來治療，說不定他可以康復(fù)，他不會死，他會像個正常人一樣上學(xué)工作，叫他一聲爸爸。

    然而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堂禮死在悄無聲息的歲月中，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哪怕是現(xiàn)在，王小芬都沒有和他提過一次。

    是覺得他不配嗎？

    還是想用這樣的方式報(bào)復(fù)他？

    堂昊喆因?yàn)樘枚Y的消息痛苦不已，他一個畫家，比普通男人有充沛的感情，想到自己未盡一個父親的責(zé)任孩子便沒了，也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兒子，難受得眼淚都落了下來。

    一連頹廢了幾日，這天從渾渾噩噩中醒來，才忽然想起一件事——

    秦香，秦香叫過他爸爸，她說她是堂禮，堂禮！

    堂昊喆儀容都不整理一下，拿了外套和車鑰匙就沖出了門，到了學(xué)校，不是飯點(diǎn)，食堂窗口燈都沒有開，他又轉(zhuǎn)身奔出去，往教工食堂的方向跑。

    舒寧有1.3提示，知道堂昊喆來了學(xué)校，她套了一件衣服，起身出門，在教工宿舍樓下不遠(yuǎn)處的綠化帶遇到了男人。

    堂昊喆半張臉都是青色的胡渣，眼袋碩大，看著舒寧，表情滄桑，神情苦悶。

    雖然不愿意相信唯心主義非客觀的一些東西，但此刻，也不得不信了。

    “你是……”

    舒寧又露出一點(diǎn)陰沉的“鬼樣”，笑笑，但這次沒有用變聲輔助，“爸爸?！?/br>
    堂昊喆聽到這聲爸爸，眼眶忽然就紅了，“你和你媽出來，是來找我的嗎？”

    舒寧笑笑，“是啊，爸爸，我媽年紀(jì)大了，我不放心，我怕秦香以后照顧不了她，所以帶她來找你?！?/br>
    堂昊喆做不出其他反應(yīng)，只能點(diǎn)頭，神情里都是一言難盡，仿佛不知該如何吐露真情，只朝前走了半步，深深地看著舒寧，“你真是，我兒子？”

    舒寧卻抬著眼睛看他，緩緩道：“你為什么不回來找我和mama呢？如果早一點(diǎn)，十年前，我或許不會死，mama也就不用過得這么辛苦了?！?/br>
    一句話戳中了堂昊喆的軟肋，他表情痛苦自責(zé)地喃喃道：“是啊，為什么我不回去，為什么我不早一點(diǎn)。”

    因?yàn)槟闶莻€大渣男啊。

    舒寧在堂昊喆出神的時候靠近了兩步，低聲道：“既然這么自責(zé)，那就彌補(bǔ)吧，現(xiàn)在還來得及，mama需要人依靠，秦香以后也需要人幫忙，她們才來這個城市半年，還沒有扎根，你剛好可以彌補(bǔ)他們。”

    堂昊喆腦子里渾渾噩噩的，王小芬、秦香、堂禮，二十多年前，二十多年后，過往曾經(jīng)和當(dāng)下眼前錯亂的交織，他頭疼欲裂，內(nèi)心里又焦灼、因?yàn)橛辛藘鹤佑质ザy受，復(fù)雜的內(nèi)心里混雜著各種各樣的情緒，他差點(diǎn)就承受不住當(dāng)場崩潰。

    這天之后，堂昊喆就病倒了。

    他沒有回他和許可揚(yáng)的那個家，而是去了情婦簡容雅那里。

    簡容雅毫無怨言地悉心照料，體貼又是個做飯的好手，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堂昊喆。

    男人在最虛弱的時候有這么一個女人貼身照顧，漸漸的，就開始吐露心跡。

    簡容雅只聽不多說，堂昊喆那張嘴就仿佛開了閘似的，把當(dāng)年的事情和如今內(nèi)疚的心理狀態(tài)全傾訴了出來。

    簡容雅便坐在堂昊喆床邊，軟言安撫道：“男人年輕的時候就是這樣的啊，你又是個畫家，不拘一格才是你的風(fēng)格，你當(dāng)年不辭而別，的確不太對，二十多年過去，沒有回去看看，孩子不在了，你也自責(zé)內(nèi)疚……”

    一籮筐的話，宗旨就是初舒寧的那句“知心”，什么好聽挑什么說，什么說了堂昊喆可以寬慰就挑什么講。

    最后又勸道：“堂先生，你這么自責(zé)，說明你真的是個很好的人?，F(xiàn)在事情既然已經(jīng)發(fā)生了，也過去二十多年了，當(dāng)年的事情的確是沒有辦法彌補(bǔ)了，那不如就從現(xiàn)在，從這一刻開始做補(bǔ)償？”

    簡容雅就像個小天使一樣，聆聽、寬慰、諒解、疏導(dǎo)、出謀劃策。

    堂昊喆這樣的男人果然如舒寧所料，很吃這一套，外加本來就對給他生過一個兒子的王小芬感情非同一般，心中很快就堅(jiān)定了一個信念——

    對，他要彌補(bǔ)王小芬。

    還有秦香，不，是堂禮，不管到底是誰，是媳婦還是兒子，他都要彌補(bǔ)！

    很快，堂昊喆就又去學(xué)校見了王小芬，態(tài)度堅(jiān)決，想要和她重新開始。

    王小芬早和舒寧兩個暗中通過氣兒了，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心里一面暗罵，一面又按照